第64章 第 64 章
时濑指挥路原扛着息掩星的左胳膊,她自己则将息掩星的右臂圈到自己的脖子上。路原很不赞同她的做法。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就不要再动了,让我来。”
时濑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咬牙站直身体：“这点小伤没什么,再说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愈合了,现在还是息掩星比较重要，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走吧！”
路原飞快扫了时濑胸前的伤口一眼,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是破碎的衣服下仍然隐约可见一道很深的刀口，完全看不出哪里是要愈合的样子。他面色焦急地想要制止时濑，但时濑根本不等他开口便一个人将息掩星支撑了起来。
息掩星的睫毛微颤,他艰难地大喘气，连抬眸这个微小的动作都做不了，只能断断续续地说话，声音低到几近耳语。
“时濑……听路原的,你先放下我……我没事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时濑忍不住轻声斥责息掩星，她不管不顾地撑着息掩星向教堂外走去,虽然胸前的伤口疼得她几乎要站不住脚，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尧咬牙坚持一下倒也就没什么了。
“你不要再说话了。”时濑目光直直地看着教堂外的阳光，双手紧紧环住息掩星的身体,“不然我就把你捆起来。”
息掩星听了,嘴角费力地扯了扯。
偶尔让她强横一次似乎也不错……
路原见时濑完全不听他的话,失神地站了一会儿便又追了上去,直接从时濑肩上接过息掩星,将息掩星背到身后，三人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教堂。
几分钟后，空旷的教堂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魔法阵。魔法阵上站着顾槙和顾息二人。
“哥哥，我去杀了他们。”顾息睁着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顾槙慢慢走到林奈的尸体旁，蹲下/身轻轻触摸她的脸颊。她的双眼依旧大大地睁着，肌肤却已变得冰冷。
真是个傻孩子，明明已经被他抛弃了，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了上来。
顾槙看着林奈圆圆小小的脸蛋，想起四年前在那个肮脏昏暗的小巷里，她仰起脸满脸警惕地看着自己，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野猫，即使冷得浑身颤抖也绝不靠近别人。如今野猫已经被他驯化成了一只乖巧听话的家猫，不但愿意为他做任何肮脏的事情，就连唯一的生命都献给了他。
耳边似乎还回想着林奈开心的笑声——
“顾先生，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人到底有没有来世呢？”
“……有吧。怎么了？”
“太好了！那我来世也要待在顾先生身边！顾先生你到时候一定不能忘记我啊！”
他伸出手，缓缓合上林奈的双眼。
——如果真的有来世，千万不要再跟着他了。
顾槙深深地看了林奈最后一眼，然后慢慢站起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现在你杀不了他们。”他将目光投向被蒂诺击碎的玻璃，低声说，“况且，我需要再想一想。”
他们刚才根本没有离开教堂，顾槙没有这样的能力。他只是将自己和顾息隐身了，造成他们已经逃走的假象。并且隐身状态下是不能施展其他法术的，为了避免息掩星再次让时间暂停，他们只能等着时濑等人快点离开。
否则一旦时间停止，他们就再也无力回击了。
时濑和路原没有回公馆，而是直接去了医院。到达医院的时候息掩星已经完完全全地昏了过去，虽然还有微弱的呼吸，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医生也诊不出息掩星的病症，只能粗略推断他很可能变成了“植物人”。
“放屁！息掩星怎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这根本就是个庸医吧？！”一头银发的木蛟站在息掩星的病床边狠狠地锤了下石灰墙，墙皮竟然因为他这一拳而产生了细微的裂痕。
站在门外迟迟不敢进来的小护士看到这一幕吓得立即脚底抹油开溜了。这个黑皮男人也太可怕了吧？本来听其他护士说这间病房有帅哥还想过来瞄几眼，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貌似混黑社会的男人，力气比脾气还大，比起帅哥还是小命重要，帅哥谁爱看谁看，反正她再也不要进那间病房了！
乔语曦连忙制止木蛟，她抱住木蛟的胳膊不让他乱来。“冷静一点，木蛟，你这样会吓到别人的。”
木蛟虽然心里有气，但是乔语曦拦着他，他也不好再发火，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坐到一旁。乔语曦见他总算是安定下来了，欣慰地叹了口气便小心翼翼地牵起时濑的手，小声问她：“阿濑……先不谈掩星哥，你是不是也该去休息一下了？”
他们在接到路原的通知后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本来夏英岐和沈仓泽也是想来的，但木蛟想了想还是让他们留在了公馆，只有他和乔语曦二人先来了。他们已经从时濑的口述中知晓了大概经过，也知道了印南和林奈已死这件事，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状况，但看到时濑等人疲惫的样子他们还是能够想象地出教堂里有多么艰险。
时濑在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故意略过了自己受伤的部分，但乔语曦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她身上的不对劲。她注意到从他们进门起路原就一直紧张地盯着时濑，而时濑的身上则一直套着路原的外套。病房里的空调开的很足，一点也不冷，他们都是穿着一件，为什么时濑要特意套上路原的外套？
乔语曦担忧地蹙起眉头：“阿濑，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时濑没想到乔语曦会这么敏感，她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摆了摆手，顺手拖过病床旁的凳子坐了下来。
“擦伤而已，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说完还侧过脸对路原偷偷眨了下眼睛。
路原本来正要张嘴说些什么，接收到时濑的信号后只得乖乖闭嘴了。
过了这么久，伤口已经愈合地差不多了，只是疤痕还很醒目，而且时濑的衣服也破了，那个新鲜的伤口很容易就会被看到，所以时濑才将路原的外套穿在身上。她和路原说好了，不能将她受伤这件事告诉乔语曦他们，那样只会徒增他们的担心。
木蛟不放心地插嘴道：“时濑，你可不要瞒着我们，不然我们会生气的。”
“你们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不会瞒着你们，放心吧。”时濑笑了笑，单手撑起下巴看向昏迷的息掩星，声音渐渐轻了下来，“这里有我看着就好，你们快点回去吧。”
顾槙带着顾息逃走了，她不确定他们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只能让木蛟他们严加防范。
“时濑，语曦说得对，你和路原现在都应该好好休息才对。我和语曦守在这里，掩星哥醒过来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你们先回去睡一觉吧！”木蛟站起来走到乔语曦的身边，两人目光一致地投向时濑和路原。
“我留在这里。”时濑静静地看着息掩星，轻声重复了一遍。
她的声音虽然轻柔，但语气中透露出的固执和坚定，却让这几个字充满了份量。
木蛟和乔语曦相互对视一眼，木蛟迈开长腿大跨一步站到路原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嘀咕：“交给你了。”说完，他便拉着乔语曦退出了病房。
乔语曦被木蛟连拖带抱拉出了病房，她不能理解地瞪了木蛟一眼：“你干嘛拉我出来？我还要劝阿濑去睡觉呢！”
木蛟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乔语曦的脸蛋：“小笨蛋，还不看出来吗？看时濑的样子，除非息掩星醒了，不然她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还是让路原试试吧，他说话比我们好使。”
乔语曦一脸狐疑：“他平时话都那么少，阿濑能听他的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木蛟将乔语曦一把揽进怀里，搂着她的肩膀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渐行渐远，“正因为话少，所以才有分量。”
病房内。
路原盯着息掩星看了一会儿，转头对时濑低声说：“我和你一起待在这里。”
时濑摇了摇头：“不行。你和我不一样，你必须回去好好休息。”
路原定定地看着她，琉璃浅眸中映满她的侧脸：“你只考虑我们，却唯独不考虑自己吗？”
无论对谁都这么好，对谁都这么尽心尽力，让他感到又欣喜又失落。只知道优先考虑别人，却不知道也有人在担心着她。
“我不是不考虑自己，我没有那么无私，我只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时濑无奈地握住路原的双手，温柔地半仰着脸，“路原，如果连你也生病了，我会崩溃的。所以听我的话，先去好好休息再过来，好吗？”
她的语气掺杂了恳求的意味，望向路原的眼神柔软到让人不忍拒绝。
“……好。”路原听到自己妥协的声音，然后他没有再多说一句，默默地走出了病房。
他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能再让时濑因为他而烦心了。
时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她看出路原的心情很低落，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很自责。所以更不能让他留在这里看着息掩星，这样只会加剧他的负面情绪。路原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重振精神。他们此行没有伤亡，时濑已经很庆幸了。
她摇了摇脑袋，视线重新落到息掩星的身上。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只是在沉睡中。
时濑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几次醒来，刚好都是息掩星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
她之前还觉得完全没必要，反正她又不会死，就当是睡了一觉了，息掩星干嘛还要守在床边，搞得她有的时候还怪紧张的。
现在她似乎有点能够理解息掩星的心情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不知道他还会不会醒来。
这样焦躁而又消极的想法充斥着她的大脑，令她几乎坐立难安。
时濑伸出手将息掩星额前的碎发轻轻拨到一边，露出长长的睫毛，然后趴到床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陷入沉睡的青年。
这次换她来做那个等待的人。
顾槙和顾息将印南和林奈的尸体处理了，处理过程非常简单，就是一把火的事情而已。不过两人是分开烧的，顾槙不是很想把印南和林奈的骨灰混杂到一起。
虽然变成尘土后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分别了。
自从时濑离开后，顾息的状态一直很奇怪。他经常会盯着某个方向发呆，然后慢慢皱眉，苦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哥，我好难受。”
“你难受什么？”顾槙好笑地问他。顾息连灵魂都没有，居然还会有“难受”的感觉吗？
烧掉林奈的尸体后，顾槙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和顾息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息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
“我身上的血，一直在叫。他们吵得我脑袋疼。”
“他们在叫什么？”顾槙站起身，走到顾息的身边，低头看他在画什么。
“……叫我去找她，去找我的同类。”顾息抬起头迷茫地看着顾槙，顾槙看了一眼桌上的白纸，顾息刚刚在上面画了一只和小孩子的简笔画一样粗糙的蝴蝶。
顾槙双手环胸，直视顾息：“你是指时濑吗？”
顾息一脸痛苦地抱住脑袋，慢慢蹲下/身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脑子里有很多声音在叫她……”
“那就去找她吧。”顾槙想了想，突然坐到沙发上，他的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眼神期待地看着顾息，“把她带回来，带到我们的身边。”
顾息愣愣地抬头：“我把她带回来……哥哥会杀了她吗？”
顾槙摇了摇头：“当然不会。她会成为我们的家人。”
他想通了。顾息和其他人已经死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既然已经无法复活他们，那就只能从根本上救赎他们，让他们死去的冤魂得到安慰。归根结底，他们不是死于那群暴徒的恶行，而是死于这个社会的黑暗面。是这个肮脏的社会包庇了他们，滋生了这些人的恶念，这才让他们能够无所顾忌地任意妄为。
对待恶人就得以暴制暴，但这还远远不够。
这个社会已经没救了，需要重新洗牌，建立全新的秩序。
既然世界无法自我改变，那就由他来改变这个世界。
这也是他让顾息去找时濑的原因。时濑不但拥有不死之身，还和顾息一样持有恶魔的力量，如果能够将时濑驯化为只听命于他的工具，那她就很有可能成为最强的人形兵器。相反，如果时濑站在他的对立面，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因此他现在非常需要时濑的加入，无论通过什么办法，他都要让时濑站在他这一边。
顾息的情绪顿时雀跃了起来，想到很快时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他像一只兴奋的狗狗开心地走出了顾槙的房间。
“你果然没有离开这里啊。”窗边突然想起一个慵懒的少年音，尾音微微上扬，清亮中有着隐隐的磁性。
顾槙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窗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黑发绿眸的美丽少年，他单腿曲起坐在窗沿上，另一条腿在窗外晃来晃去，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看得人胆战心惊。
“蒂诺。”顾槙微微一笑。
息掩星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两天，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时濑渐渐开始着急了，她趁着木蛟和乔语曦待在病房的时候将路原拉到楼下，询问路原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息掩星昏迷。路原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息掩星虽然可以让时间暂停，但发动这个能力所付出的代价却非常大。每暂停一次时间都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害，并且在短时间内不能恢复，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使用这个能力的。更何况这次息掩星居然在短短几天内连续发动了两次“时间静止”，两次伤害叠加在一起，息掩星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了，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时濑面色凝重：“那你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他还会醒过来吗？”
没想到“时间静止”居然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怪不得之前从来没见他用过。
路原：“……不清楚。这是他第一次出现身体无法负荷的情况，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他究竟会不会醒过来。”
时濑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路原见状连忙又补了一句：“但是以他的意志力，我相信他一定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路原说话从来都很直，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测。
他不知道这种盲目的希望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他只是不想让时濑难过。
时濑听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感觉不像是路原会说的话啊。”时濑抬头直直地看向路原的眼睛。那双眼睛既澄澈又干净，没有一丝杂质与污秽，也看不到任何邪恶与**。
路原顿时垂下眼睫，低声道：“你生气了吗？”
的确，这和他平时的说话风格相差太远，听起来就像在糊弄时濑一样。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时濑拉着路原走到一张长椅前坐下，她慢慢靠到路原的肩上，漫无目的地看着蔚蓝的天空，轻声道，“路原，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
“为什么？”路原感受到来自胸腔内的疯狂震动，怔怔地开口。
“因为你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时濑发出一声叹息。
因为很重要，所以才会格外珍视和疼爱。对时濑来说，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只要是她重视的人，无论对方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说她是护短也好，没有原则也罢，她都无所谓。
息掩星和路原，甚至包括沈仓泽，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重要的人，是支撑着她承受痛苦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他们也离开了，时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彻底崩溃。
时濑不愿意再想下去，她慢慢闭上眼睛，渐渐放空思绪。
路原琥珀色的浅眸里忽然盈满了光。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脏会跳的这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慢慢充斥着他的全身，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种感觉分享给时濑。
“时……”
“我也相信，他一定会醒……”时濑突然打断了路原，小声嘟囔了一句，话说一半便没了声音。路原连忙低下头，看到时濑居然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路原静静注视了时濑片刻，然后轻手轻脚地将她横抱起来，向着病房的方向走去。
时濑一觉睡醒的时候乔语曦正坐在一旁削苹果。
“现在几点了……？”时濑支起上半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阿濑你终于醒啦！你这一觉睡了好久哦，现在已经是11点了，你刚好起来吃午饭！”乔语曦看到时濑醒了，随手就把削了一半的苹果塞到木蛟的手里，开心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时濑。
时濑的表情有些懵懂：“11点……？也就是说，我睡了整整一天？！”
没记错的话，她是前一天11点左右的时候拉路原下楼的。
“对啊！你真的是累坏了，等等……该不会之前你一直都没有睡吧？！”乔语曦的表情突然严肃，她瞪大一双杏眼质问时濑。
时濑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干笑道：“怎么会呢？一直不睡会死人的……”虽然她不会死就是了。
“也对哦。那肯定是因为你的神经一直紧绷的原因。好了好了，我带来了便当，快来吃吧！”乔语曦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兴奋地指了指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便当盒。
时濑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自己是和息掩星睡在一间病房里的，连忙扭头看向旁边的病床。
息掩星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静谧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时濑的嘴角顿时撇了下去。
“别急，说不定他只是趁机偷懒呢？”木蛟见时濑没了精神，忍不住安慰她。
“你还是闭嘴吧！”乔语曦低声斥道，她对着时濑不停招手，热情满满地招呼她：“阿濑，你一定很饿了，快来吃饭呀！”
时濑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下床，然后又简单洗漱了一下才坐到乔语曦的身旁。
她拿起筷子，疑惑地看了一圈周围：“路原呢？他没来吗？”
“没有，他昨天一回去就把自己关进房间，还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他。”木蛟边吃边说。
昨天一回去……也就是说，他已经把自己关了整整一天吗？！
时濑顿时感到有些不妙，她立即放下筷子，到帘子后面迅速换下睡衣，乔语曦见她突然紧张起来，慌忙问她：“阿濑，你要干嘛？”
“我回去看看路原！”时濑随手抓了一件外套便要出门，木蛟和乔语曦对视一眼后也连忙跟上：“我和你一起去！”
木蛟开车载着时濑很快便回到了公馆，时濑下了车立即冲进大门直奔二楼路原所在的房间，她推了推房门发现被锁上了，只好用力敲门，边敲边喊：“路原，路原你在里面吗？快开门！”
过了半晌，门内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门就被打开了，脸色苍白的路原正一脸惊讶地站在门后。
“时濑？你怎么回来了？你昨天睡得还好吗……”他眨了眨眼睛。
时濑直直地走进房间，像警犬一样在里面仔细查找起来。路原跟在她身后，奇怪地看着她的动作。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路原热切地看着她。
时濑转过身，阴沉着脸问：“我问你，你把自己关在屋里干嘛呢？”
路原：“……睡觉啊。”
时濑一把抓住路原的手粗暴地将他拖到镜子前：“睡了个觉脸色反而更差了吗？快说，到底干嘛了？”
路原小心翼翼地偷瞄她：“……你在生气吗？”
时濑怒目而视：“对！”
路原：“可是你昨天还说，永远不会对我生气的……”怎么才过了一天就不作数了？
时濑：“……现在是例外！快说，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在做什么？”
路原见时濑似乎真的生气了，而且看上去气得不轻，只好乖乖招了。
“我试着在梦里找了下顾槙。”路原打了个哈欠。
在梦境里找人对路原的精神消耗很大，如果不小心掉进可怕的噩梦中，甚至会侵蚀他的精神。所以他一向不爱做这种事，上次寻找时濑是他消耗精神最大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但是这次行动，路原深深地体会到自己的无力。
他没有像时濑和顾息一样的恶魔之力，也没有息掩星和木蛟的实战能力。他唯一的用处就是拖他们的后腿，成为敌人威胁他们的把柄。
所以他必须尽自己所能，做点什么。
“路原！”时濑听到“顾槙”两个字，突然愤怒地大喊一声。
“你知不知道进他的梦里有多危险？！他的能力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你这样做很有可能会死在他的梦里！”
路原被时濑训斥地有些手足无措，他没想到时濑会这么生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
时濑见路原委屈兮兮地坐在床边，心头怒火突然就熄灭了。该道歉的是她才对，她刚才的反应过激了。
时濑有些懊恼，她咬了咬下嘴唇，双手抬起又放下，最后干脆一把抱住路原：“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吼你的。你没事就好，下次做决定之前先跟我商量一下，好吗？”
路原本来低落的那颗心又此时狂跳了起来。
“……好。”他低低地回应道，然后迟疑地开口，“时濑……我现在，很想做一件事。”
“嗯？什么？”时濑松开手，好奇地看着路原。
路原定定地看着时濑，就在时濑感到疑惑的时候，他环在时濑背后的双手突然轻轻一收，时濑整个人顿时趴倒在他的身上，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鼻尖对着鼻尖，时濑甚至能够感受到路原温热的鼻息正轻轻扫过自己的脸颊。
路原通透漂亮的浅眸紧紧地盯着时濑，盯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路、路原，太近了……”时濑磕磕巴巴地说，之前的气势全都不见了。
“可是我还想再近一点。”他蹭了蹭时濑的鼻尖，往日清冷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微微喑哑了一些。
“再、再近我就要晕过去了！你快放开我！”时濑全然忘记了自己不用呼吸这件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但如此，她还产生了奇怪的错觉，明明耳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是从路原的胸腔传来的，她却恍惚地误以为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路原没有说话，目光渐渐下移，落在了少女柔软的粉唇上。
时濑的双唇微微张着，她紧张到脑袋有些发晕，正在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
“……路原？放开我好不好？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时濑的声音小到几近耳语，像小猫撒娇似的。路原心里一动，微微侧脸便吻了上去。
软软的，凉凉的，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触感。
时濑立即睁大了双眼。她一直以为路原很听话，没想到他居然会对自己做这种事……！
娇弱的少女此时就趴伏在自己的胸膛，路原本能地想要进一步索取。时濑见他似乎还要更深入地吻下去，吓得连忙一把推开了路原，然后慌慌张张地跳下了床。
“时濑……”路原慢慢支起上半身，半解的衬衫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上下滚动的喉结和漂亮的锁骨。他略微不满地看着时濑，“你干嘛推我？”
时濑立即把脸转向一边，指着路原大喊：“把纽扣扣上！”
路原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扣上了。”
时濑用余光飞速扫了一下：“最上面那两颗！”
要命了！这个死路原怎么都不好好穿衣服的！等等、人家只是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没扣而已，好像并不能算在“不好好穿衣服”的范畴里……那也不对！出门在外的，露两颗纽扣也不行啊，一看就不正经！等等、人家是刚从床上起来，就算什么都没穿也没什么问题啊，更何况他还穿上了衬衫，已经相当老实了……
啊啊啊啊啊！她又不是没见过路原的锁骨，干嘛这么激动啊！
路原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听话地扣上了纽扣。他嘴角微微下撇，说话的语气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时濑，你离我那么远，是在生我的气吗？”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又生气了吗？”，但是谨慎起见他还是憋回肚子里了。
时濑见路原委屈兮兮的，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慢慢踱到路原身边，不自然地避开他投来的目光。
“刚才有点，现在不气了。你以后不准再像刚才那样对我，记住了吗？好，不准说话了！现在开始说正事！”
路原点了点头，心里却偷偷打起了小算盘。
原来时濑的生气只会维持很短的时间，那自己就不用担心以后会惹恼她了，反正她气消了之后还会反过来安慰自己，稳赚不亏！
时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路原：“你在梦里看到顾槙了吗？”
路原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看到了。不过他做的梦似乎是他小时候发生的事。”
时濑：“小时候？”
路原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刚进入顾槙的梦境时还不太确定，毕竟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和顾槙长相极为相似的小男孩。直到他听到一个女人喊了一声“顾槙”，才确定了下来。在梦里，顾槙抱着一本破旧的书籍在漂亮典雅的别墅里跑来跑去，环绕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身边。
他的身后一直跟着另一个小男孩，一直“哥哥、哥哥”地叫着他，这个男孩就是顾息。他们的别墅很大，里面还住了两个负责家务的阿姨。梦境的前半段都是一些温馨幸福的画面，就在路原纠结要不要对这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下手时，顾槙的梦境突然变了。
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在一个寂静的深夜冲进了他们家，将睡着的六个成年人全部都捆了起来。由于当时顾槙和顾息正躲在床底研究那本破书上的黑魔法，因此没有被恶徒们发现。两个孩子听到动静，躲在床底吓得瑟瑟发抖。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恶徒一个接着一个杀死了自己的家人，顾槙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他的低泣声将恶徒们吸引了过来，顾息当即从床底钻了出去，结果被恶徒们用棍棒活活打死。
恶徒们杀光了顾槙的家人，又将顾家的别墅洗劫一空。临走时他们放了一把火，将这里的一切全都烧光了。
年幼的顾槙站在熊熊火焰中翻开了破旧的古籍，强行召唤出了名为恶魔的生物。
路原立即明白，顾槙的能力就是在这个时候苏醒的！他决定趁现在冲上去杀掉顾槙，谁知顾槙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顾槙的梦境便消失了，路原也醒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听完路原的叙述，时濑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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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就不要再动了,让我来。”
时濑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咬牙站直身体：“这点小伤没什么,再说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愈合了,现在还是息掩星比较重要，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走吧！”
路原飞快扫了时濑胸前的伤口一眼,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是破碎的衣服下仍然隐约可见一道很深的刀口，完全看不出哪里是要愈合的样子。他面色焦急地想要制止时濑，但时濑根本不等他开口便一个人将息掩星支撑了起来。
息掩星的睫毛微颤,他艰难地大喘气，连抬眸这个微小的动作都做不了，只能断断续续地说话，声音低到几近耳语。
“时濑……听路原的,你先放下我……我没事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时濑忍不住轻声斥责息掩星，她不管不顾地撑着息掩星向教堂外走去,虽然胸前的伤口疼得她几乎要站不住脚，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尧咬牙坚持一下倒也就没什么了。
“你不要再说话了。”时濑目光直直地看着教堂外的阳光，双手紧紧环住息掩星的身体,“不然我就把你捆起来。”
息掩星听了,嘴角费力地扯了扯。
偶尔让她强横一次似乎也不错……
路原见时濑完全不听他的话,失神地站了一会儿便又追了上去,直接从时濑肩上接过息掩星,将息掩星背到身后，三人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教堂。
几分钟后，空旷的教堂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魔法阵。魔法阵上站着顾槙和顾息二人。
“哥哥，我去杀了他们。”顾息睁着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顾槙慢慢走到林奈的尸体旁，蹲下/身轻轻触摸她的脸颊。她的双眼依旧大大地睁着，肌肤却已变得冰冷。
真是个傻孩子，明明已经被他抛弃了，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了上来。
顾槙看着林奈圆圆小小的脸蛋，想起四年前在那个肮脏昏暗的小巷里，她仰起脸满脸警惕地看着自己，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野猫，即使冷得浑身颤抖也绝不靠近别人。如今野猫已经被他驯化成了一只乖巧听话的家猫，不但愿意为他做任何肮脏的事情，就连唯一的生命都献给了他。
耳边似乎还回想着林奈开心的笑声——
“顾先生，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人到底有没有来世呢？”
“……有吧。怎么了？”
“太好了！那我来世也要待在顾先生身边！顾先生你到时候一定不能忘记我啊！”
他伸出手，缓缓合上林奈的双眼。
——如果真的有来世，千万不要再跟着他了。
顾槙深深地看了林奈最后一眼，然后慢慢站起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现在你杀不了他们。”他将目光投向被蒂诺击碎的玻璃，低声说，“况且，我需要再想一想。”
他们刚才根本没有离开教堂，顾槙没有这样的能力。他只是将自己和顾息隐身了，造成他们已经逃走的假象。并且隐身状态下是不能施展其他法术的，为了避免息掩星再次让时间暂停，他们只能等着时濑等人快点离开。
否则一旦时间停止，他们就再也无力回击了。
时濑和路原没有回公馆，而是直接去了医院。到达医院的时候息掩星已经完完全全地昏了过去，虽然还有微弱的呼吸，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医生也诊不出息掩星的病症，只能粗略推断他很可能变成了“植物人”。
“放屁！息掩星怎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这根本就是个庸医吧？！”一头银发的木蛟站在息掩星的病床边狠狠地锤了下石灰墙，墙皮竟然因为他这一拳而产生了细微的裂痕。
站在门外迟迟不敢进来的小护士看到这一幕吓得立即脚底抹油开溜了。这个黑皮男人也太可怕了吧？本来听其他护士说这间病房有帅哥还想过来瞄几眼，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貌似混黑社会的男人，力气比脾气还大，比起帅哥还是小命重要，帅哥谁爱看谁看，反正她再也不要进那间病房了！
乔语曦连忙制止木蛟，她抱住木蛟的胳膊不让他乱来。“冷静一点，木蛟，你这样会吓到别人的。”
木蛟虽然心里有气，但是乔语曦拦着他，他也不好再发火，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坐到一旁。乔语曦见他总算是安定下来了，欣慰地叹了口气便小心翼翼地牵起时濑的手，小声问她：“阿濑……先不谈掩星哥，你是不是也该去休息一下了？”
他们在接到路原的通知后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本来夏英岐和沈仓泽也是想来的，但木蛟想了想还是让他们留在了公馆，只有他和乔语曦二人先来了。他们已经从时濑的口述中知晓了大概经过，也知道了印南和林奈已死这件事，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状况，但看到时濑等人疲惫的样子他们还是能够想象地出教堂里有多么艰险。
时濑在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故意略过了自己受伤的部分，但乔语曦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她身上的不对劲。她注意到从他们进门起路原就一直紧张地盯着时濑，而时濑的身上则一直套着路原的外套。病房里的空调开的很足，一点也不冷，他们都是穿着一件，为什么时濑要特意套上路原的外套？
乔语曦担忧地蹙起眉头：“阿濑，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时濑没想到乔语曦会这么敏感，她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摆了摆手，顺手拖过病床旁的凳子坐了下来。
“擦伤而已，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说完还侧过脸对路原偷偷眨了下眼睛。
路原本来正要张嘴说些什么，接收到时濑的信号后只得乖乖闭嘴了。
过了这么久，伤口已经愈合地差不多了，只是疤痕还很醒目，而且时濑的衣服也破了，那个新鲜的伤口很容易就会被看到，所以时濑才将路原的外套穿在身上。她和路原说好了，不能将她受伤这件事告诉乔语曦他们，那样只会徒增他们的担心。
木蛟不放心地插嘴道：“时濑，你可不要瞒着我们，不然我们会生气的。”
“你们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不会瞒着你们，放心吧。”时濑笑了笑，单手撑起下巴看向昏迷的息掩星，声音渐渐轻了下来，“这里有我看着就好，你们快点回去吧。”
顾槙带着顾息逃走了，她不确定他们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只能让木蛟他们严加防范。
“时濑，语曦说得对，你和路原现在都应该好好休息才对。我和语曦守在这里，掩星哥醒过来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你们先回去睡一觉吧！”木蛟站起来走到乔语曦的身边，两人目光一致地投向时濑和路原。
“我留在这里。”时濑静静地看着息掩星，轻声重复了一遍。
她的声音虽然轻柔，但语气中透露出的固执和坚定，却让这几个字充满了份量。
木蛟和乔语曦相互对视一眼，木蛟迈开长腿大跨一步站到路原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嘀咕：“交给你了。”说完，他便拉着乔语曦退出了病房。
乔语曦被木蛟连拖带抱拉出了病房，她不能理解地瞪了木蛟一眼：“你干嘛拉我出来？我还要劝阿濑去睡觉呢！”
木蛟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乔语曦的脸蛋：“小笨蛋，还不看出来吗？看时濑的样子，除非息掩星醒了，不然她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还是让路原试试吧，他说话比我们好使。”
乔语曦一脸狐疑：“他平时话都那么少，阿濑能听他的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木蛟将乔语曦一把揽进怀里，搂着她的肩膀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渐行渐远，“正因为话少，所以才有分量。”
病房内。
路原盯着息掩星看了一会儿，转头对时濑低声说：“我和你一起待在这里。”
时濑摇了摇头：“不行。你和我不一样，你必须回去好好休息。”
路原定定地看着她，琉璃浅眸中映满她的侧脸：“你只考虑我们，却唯独不考虑自己吗？”
无论对谁都这么好，对谁都这么尽心尽力，让他感到又欣喜又失落。只知道优先考虑别人，却不知道也有人在担心着她。
“我不是不考虑自己，我没有那么无私，我只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时濑无奈地握住路原的双手，温柔地半仰着脸，“路原，如果连你也生病了，我会崩溃的。所以听我的话，先去好好休息再过来，好吗？”
她的语气掺杂了恳求的意味，望向路原的眼神柔软到让人不忍拒绝。
“……好。”路原听到自己妥协的声音，然后他没有再多说一句，默默地走出了病房。
他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能再让时濑因为他而烦心了。
时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她看出路原的心情很低落，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很自责。所以更不能让他留在这里看着息掩星，这样只会加剧他的负面情绪。路原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重振精神。他们此行没有伤亡，时濑已经很庆幸了。
她摇了摇脑袋，视线重新落到息掩星的身上。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只是在沉睡中。
时濑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几次醒来，刚好都是息掩星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
她之前还觉得完全没必要，反正她又不会死，就当是睡了一觉了，息掩星干嘛还要守在床边，搞得她有的时候还怪紧张的。
现在她似乎有点能够理解息掩星的心情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不知道他还会不会醒来。
这样焦躁而又消极的想法充斥着她的大脑，令她几乎坐立难安。
时濑伸出手将息掩星额前的碎发轻轻拨到一边，露出长长的睫毛，然后趴到床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陷入沉睡的青年。
这次换她来做那个等待的人。
顾槙和顾息将印南和林奈的尸体处理了，处理过程非常简单，就是一把火的事情而已。不过两人是分开烧的，顾槙不是很想把印南和林奈的骨灰混杂到一起。
虽然变成尘土后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分别了。
自从时濑离开后，顾息的状态一直很奇怪。他经常会盯着某个方向发呆，然后慢慢皱眉，苦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哥，我好难受。”
“你难受什么？”顾槙好笑地问他。顾息连灵魂都没有，居然还会有“难受”的感觉吗？
烧掉林奈的尸体后，顾槙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和顾息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息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
“我身上的血，一直在叫。他们吵得我脑袋疼。”
“他们在叫什么？”顾槙站起身，走到顾息的身边，低头看他在画什么。
“……叫我去找她，去找我的同类。”顾息抬起头迷茫地看着顾槙，顾槙看了一眼桌上的白纸，顾息刚刚在上面画了一只和小孩子的简笔画一样粗糙的蝴蝶。
顾槙双手环胸，直视顾息：“你是指时濑吗？”
顾息一脸痛苦地抱住脑袋，慢慢蹲下/身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脑子里有很多声音在叫她……”
“那就去找她吧。”顾槙想了想，突然坐到沙发上，他的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眼神期待地看着顾息，“把她带回来，带到我们的身边。”
顾息愣愣地抬头：“我把她带回来……哥哥会杀了她吗？”
顾槙摇了摇头：“当然不会。她会成为我们的家人。”
他想通了。顾息和其他人已经死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既然已经无法复活他们，那就只能从根本上救赎他们，让他们死去的冤魂得到安慰。归根结底，他们不是死于那群暴徒的恶行，而是死于这个社会的黑暗面。是这个肮脏的社会包庇了他们，滋生了这些人的恶念，这才让他们能够无所顾忌地任意妄为。
对待恶人就得以暴制暴，但这还远远不够。
这个社会已经没救了，需要重新洗牌，建立全新的秩序。
既然世界无法自我改变，那就由他来改变这个世界。
这也是他让顾息去找时濑的原因。时濑不但拥有不死之身，还和顾息一样持有恶魔的力量，如果能够将时濑驯化为只听命于他的工具，那她就很有可能成为最强的人形兵器。相反，如果时濑站在他的对立面，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因此他现在非常需要时濑的加入，无论通过什么办法，他都要让时濑站在他这一边。
顾息的情绪顿时雀跃了起来，想到很快时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他像一只兴奋的狗狗开心地走出了顾槙的房间。
“你果然没有离开这里啊。”窗边突然想起一个慵懒的少年音，尾音微微上扬，清亮中有着隐隐的磁性。
顾槙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窗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黑发绿眸的美丽少年，他单腿曲起坐在窗沿上，另一条腿在窗外晃来晃去，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看得人胆战心惊。
“蒂诺。”顾槙微微一笑。
息掩星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两天，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时濑渐渐开始着急了，她趁着木蛟和乔语曦待在病房的时候将路原拉到楼下，询问路原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息掩星昏迷。路原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息掩星虽然可以让时间暂停，但发动这个能力所付出的代价却非常大。每暂停一次时间都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害，并且在短时间内不能恢复，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使用这个能力的。更何况这次息掩星居然在短短几天内连续发动了两次“时间静止”，两次伤害叠加在一起，息掩星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了，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时濑面色凝重：“那你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他还会醒过来吗？”
没想到“时间静止”居然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怪不得之前从来没见他用过。
路原：“……不清楚。这是他第一次出现身体无法负荷的情况，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他究竟会不会醒过来。”
时濑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路原见状连忙又补了一句：“但是以他的意志力，我相信他一定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路原说话从来都很直，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测。
他不知道这种盲目的希望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他只是不想让时濑难过。
时濑听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感觉不像是路原会说的话啊。”时濑抬头直直地看向路原的眼睛。那双眼睛既澄澈又干净，没有一丝杂质与污秽，也看不到任何邪恶与**。
路原顿时垂下眼睫，低声道：“你生气了吗？”
的确，这和他平时的说话风格相差太远，听起来就像在糊弄时濑一样。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时濑拉着路原走到一张长椅前坐下，她慢慢靠到路原的肩上，漫无目的地看着蔚蓝的天空，轻声道，“路原，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
“为什么？”路原感受到来自胸腔内的疯狂震动，怔怔地开口。
“因为你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时濑发出一声叹息。
因为很重要，所以才会格外珍视和疼爱。对时濑来说，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只要是她重视的人，无论对方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说她是护短也好，没有原则也罢，她都无所谓。
息掩星和路原，甚至包括沈仓泽，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重要的人，是支撑着她承受痛苦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他们也离开了，时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彻底崩溃。
时濑不愿意再想下去，她慢慢闭上眼睛，渐渐放空思绪。
路原琥珀色的浅眸里忽然盈满了光。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脏会跳的这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慢慢充斥着他的全身，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种感觉分享给时濑。
“时……”
“我也相信，他一定会醒……”时濑突然打断了路原，小声嘟囔了一句，话说一半便没了声音。路原连忙低下头，看到时濑居然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路原静静注视了时濑片刻，然后轻手轻脚地将她横抱起来，向着病房的方向走去。
时濑一觉睡醒的时候乔语曦正坐在一旁削苹果。
“现在几点了……？”时濑支起上半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阿濑你终于醒啦！你这一觉睡了好久哦，现在已经是11点了，你刚好起来吃午饭！”乔语曦看到时濑醒了，随手就把削了一半的苹果塞到木蛟的手里，开心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时濑。
时濑的表情有些懵懂：“11点……？也就是说，我睡了整整一天？！”
没记错的话，她是前一天11点左右的时候拉路原下楼的。
“对啊！你真的是累坏了，等等……该不会之前你一直都没有睡吧？！”乔语曦的表情突然严肃，她瞪大一双杏眼质问时濑。
时濑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干笑道：“怎么会呢？一直不睡会死人的……”虽然她不会死就是了。
“也对哦。那肯定是因为你的神经一直紧绷的原因。好了好了，我带来了便当，快来吃吧！”乔语曦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兴奋地指了指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便当盒。
时濑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自己是和息掩星睡在一间病房里的，连忙扭头看向旁边的病床。
息掩星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静谧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时濑的嘴角顿时撇了下去。
“别急，说不定他只是趁机偷懒呢？”木蛟见时濑没了精神，忍不住安慰她。
“你还是闭嘴吧！”乔语曦低声斥道，她对着时濑不停招手，热情满满地招呼她：“阿濑，你一定很饿了，快来吃饭呀！”
时濑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下床，然后又简单洗漱了一下才坐到乔语曦的身旁。
她拿起筷子，疑惑地看了一圈周围：“路原呢？他没来吗？”
“没有，他昨天一回去就把自己关进房间，还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他。”木蛟边吃边说。
昨天一回去……也就是说，他已经把自己关了整整一天吗？！
时濑顿时感到有些不妙，她立即放下筷子，到帘子后面迅速换下睡衣，乔语曦见她突然紧张起来，慌忙问她：“阿濑，你要干嘛？”
“我回去看看路原！”时濑随手抓了一件外套便要出门，木蛟和乔语曦对视一眼后也连忙跟上：“我和你一起去！”
木蛟开车载着时濑很快便回到了公馆，时濑下了车立即冲进大门直奔二楼路原所在的房间，她推了推房门发现被锁上了，只好用力敲门，边敲边喊：“路原，路原你在里面吗？快开门！”
过了半晌，门内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门就被打开了，脸色苍白的路原正一脸惊讶地站在门后。
“时濑？你怎么回来了？你昨天睡得还好吗……”他眨了眨眼睛。
时濑直直地走进房间，像警犬一样在里面仔细查找起来。路原跟在她身后，奇怪地看着她的动作。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路原热切地看着她。
时濑转过身，阴沉着脸问：“我问你，你把自己关在屋里干嘛呢？”
路原：“……睡觉啊。”
时濑一把抓住路原的手粗暴地将他拖到镜子前：“睡了个觉脸色反而更差了吗？快说，到底干嘛了？”
路原小心翼翼地偷瞄她：“……你在生气吗？”
时濑怒目而视：“对！”
路原：“可是你昨天还说，永远不会对我生气的……”怎么才过了一天就不作数了？
时濑：“……现在是例外！快说，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在做什么？”
路原见时濑似乎真的生气了，而且看上去气得不轻，只好乖乖招了。
“我试着在梦里找了下顾槙。”路原打了个哈欠。
在梦境里找人对路原的精神消耗很大，如果不小心掉进可怕的噩梦中，甚至会侵蚀他的精神。所以他一向不爱做这种事，上次寻找时濑是他消耗精神最大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但是这次行动，路原深深地体会到自己的无力。
他没有像时濑和顾息一样的恶魔之力，也没有息掩星和木蛟的实战能力。他唯一的用处就是拖他们的后腿，成为敌人威胁他们的把柄。
所以他必须尽自己所能，做点什么。
“路原！”时濑听到“顾槙”两个字，突然愤怒地大喊一声。
“你知不知道进他的梦里有多危险？！他的能力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你这样做很有可能会死在他的梦里！”
路原被时濑训斥地有些手足无措，他没想到时濑会这么生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
时濑见路原委屈兮兮地坐在床边，心头怒火突然就熄灭了。该道歉的是她才对，她刚才的反应过激了。
时濑有些懊恼，她咬了咬下嘴唇，双手抬起又放下，最后干脆一把抱住路原：“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吼你的。你没事就好，下次做决定之前先跟我商量一下，好吗？”
路原本来低落的那颗心又此时狂跳了起来。
“……好。”他低低地回应道，然后迟疑地开口，“时濑……我现在，很想做一件事。”
“嗯？什么？”时濑松开手，好奇地看着路原。
路原定定地看着时濑，就在时濑感到疑惑的时候，他环在时濑背后的双手突然轻轻一收，时濑整个人顿时趴倒在他的身上，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鼻尖对着鼻尖，时濑甚至能够感受到路原温热的鼻息正轻轻扫过自己的脸颊。
路原通透漂亮的浅眸紧紧地盯着时濑，盯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路、路原，太近了……”时濑磕磕巴巴地说，之前的气势全都不见了。
“可是我还想再近一点。”他蹭了蹭时濑的鼻尖，往日清冷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微微喑哑了一些。
“再、再近我就要晕过去了！你快放开我！”时濑全然忘记了自己不用呼吸这件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但如此，她还产生了奇怪的错觉，明明耳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是从路原的胸腔传来的，她却恍惚地误以为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路原没有说话，目光渐渐下移，落在了少女柔软的粉唇上。
时濑的双唇微微张着，她紧张到脑袋有些发晕，正在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
“……路原？放开我好不好？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时濑的声音小到几近耳语，像小猫撒娇似的。路原心里一动，微微侧脸便吻了上去。
软软的，凉凉的，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触感。
时濑立即睁大了双眼。她一直以为路原很听话，没想到他居然会对自己做这种事……！
娇弱的少女此时就趴伏在自己的胸膛，路原本能地想要进一步索取。时濑见他似乎还要更深入地吻下去，吓得连忙一把推开了路原，然后慌慌张张地跳下了床。
“时濑……”路原慢慢支起上半身，半解的衬衫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上下滚动的喉结和漂亮的锁骨。他略微不满地看着时濑，“你干嘛推我？”
时濑立即把脸转向一边，指着路原大喊：“把纽扣扣上！”
路原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扣上了。”
时濑用余光飞速扫了一下：“最上面那两颗！”
要命了！这个死路原怎么都不好好穿衣服的！等等、人家只是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没扣而已，好像并不能算在“不好好穿衣服”的范畴里……那也不对！出门在外的，露两颗纽扣也不行啊，一看就不正经！等等、人家是刚从床上起来，就算什么都没穿也没什么问题啊，更何况他还穿上了衬衫，已经相当老实了……
啊啊啊啊啊！她又不是没见过路原的锁骨，干嘛这么激动啊！
路原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听话地扣上了纽扣。他嘴角微微下撇，说话的语气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时濑，你离我那么远，是在生我的气吗？”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又生气了吗？”，但是谨慎起见他还是憋回肚子里了。
时濑见路原委屈兮兮的，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慢慢踱到路原身边，不自然地避开他投来的目光。
“刚才有点，现在不气了。你以后不准再像刚才那样对我，记住了吗？好，不准说话了！现在开始说正事！”
路原点了点头，心里却偷偷打起了小算盘。
原来时濑的生气只会维持很短的时间，那自己就不用担心以后会惹恼她了，反正她气消了之后还会反过来安慰自己，稳赚不亏！
时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路原：“你在梦里看到顾槙了吗？”
路原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看到了。不过他做的梦似乎是他小时候发生的事。”
时濑：“小时候？”
路原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刚进入顾槙的梦境时还不太确定，毕竟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和顾槙长相极为相似的小男孩。直到他听到一个女人喊了一声“顾槙”，才确定了下来。在梦里，顾槙抱着一本破旧的书籍在漂亮典雅的别墅里跑来跑去，环绕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身边。
他的身后一直跟着另一个小男孩，一直“哥哥、哥哥”地叫着他，这个男孩就是顾息。他们的别墅很大，里面还住了两个负责家务的阿姨。梦境的前半段都是一些温馨幸福的画面，就在路原纠结要不要对这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下手时，顾槙的梦境突然变了。
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在一个寂静的深夜冲进了他们家，将睡着的六个成年人全部都捆了起来。由于当时顾槙和顾息正躲在床底研究那本破书上的黑魔法，因此没有被恶徒们发现。两个孩子听到动静，躲在床底吓得瑟瑟发抖。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恶徒一个接着一个杀死了自己的家人，顾槙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他的低泣声将恶徒们吸引了过来，顾息当即从床底钻了出去，结果被恶徒们用棍棒活活打死。
恶徒们杀光了顾槙的家人，又将顾家的别墅洗劫一空。临走时他们放了一把火，将这里的一切全都烧光了。
年幼的顾槙站在熊熊火焰中翻开了破旧的古籍，强行召唤出了名为恶魔的生物。
路原立即明白，顾槙的能力就是在这个时候苏醒的！他决定趁现在冲上去杀掉顾槙，谁知顾槙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顾槙的梦境便消失了，路原也醒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听完路原的叙述，时濑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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