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曲终_后汉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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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曲终

  “孝直避箭!”刘备大惊,两步上前,左手一用力,用圆盾护住法正。

  怎知,法正却比刘备还要倔强,身形一闪,再次抢在刘备面前:“主公亲当矢石,况小人乎?”

  话音未落,法正的身躯竟是忽地一颤,接着整个儿往下一跪,眼看着就要像此前被射死的众多将士一样,倒入这陇上的尘埃之中。

  “孝直!”刘备大惊猛地扔掉右手的宝剑,一步抢到法正跟前,用圆盾死死地护着法正,另一只手则抄起法正的左臂,“孝直,孤与汝俱去。遂退!”

  随着法正负伤,刘兵持续了整整一天的猛攻,终于告一段落。而梁军,也终于得到了堪称宝贵的喘息之机。只是,这喘息的时间,似乎也太短了些,因为经过一天的血战,中垒的西墙,已经完全崩塌,虽然梁军又在西墙的残垣上,用尸体砌起了另一堵“墙”,但这中垒的陷落,也是已成必然。

  “将军,今日一战,我军屯长以下武官,伤亡过半。若非将军亲赴箭矢,以鼓舞士气,只怕申时未至,我军便溃散了。”杨秋低着头,轻声对黑齿影寒道。在他心中,已经认为,梁军今日的不利局面,有一大半,要归罪于他昨日的布阵。

  “秋愿率本部兵,夜袭贼营。将军趁此,率众后撤,兴许,还能有一线转机!”

  杨秋试图,用这种自杀式进攻的方式,来弥补他的过错,同时为梁军的后撤,赢得时间。

  但黑齿影寒的精神状态,似乎又一落千丈了,因为直到杨秋话音落尽许久,她才缓缓抬头道:“你说什么?”

  “秋愿率部殿后,迟滞贼兵。将军可趁此机会,率军后撤!”杨秋没有再提夜袭的事,或许是在这两三弹指中,他也觉得,夜袭的计划,是多么不可行的吧。

  “你之前那句,再说一遍。”但黑齿影寒在意的,似乎就偏偏是杨秋的那句“夜袭”。

  “秋愿率本部兵,夜袭贼营。将军趁此,率众后撤,兴许,还能有一线转机。”

  “夜袭!”黑齿影寒双眸一亮,“不错就是夜袭!”

  “夜袭?”杨秋重复了一遍,而后差点整个儿一跃而起,“将军之意,贼兵要夜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杨秋话音未落,这茫茫夜空之中,竟忽地炸开无数红色的光团,这光团之下,数不尽的刘兵勇士,再次如海潮一般,扑向刚刚入睡的梁军大营。

  虽说,梁军按照军律,早就在大营之外,大概一里路远的地方,布置了警戒线,并派出了一个千人校尉部值夜。但问题是,白天的战斗,实在太过惨烈,不仅各部都伤亡重大,而且,军士的精力,也已耗尽,因此,这个千人校尉部,才刚刚与刘兵接战,便有了松动的迹象。

  “呜~”

  “呜~”号兵立刻吹响了牛角号,试图唤醒沉睡的将士,让他们抢在刘兵杀入大营之前,起床列阵。但不知是不是由于太过惊慌,还是怎么的,今晚的牛角号吹得,杂乱无章,根本就辨认不出任何讯息。

  “将军!前军已乱,该怎么办?”牛盖扑了进来,手尚未拱好,话便说了出来。但接下来,他的嘴却合不上了,因为他发现,黑齿影寒看上去,是一点儿也不惊慌。

  黑齿影寒确实很是镇静,不仅没有披挂,反而还拉着杨秋落座,两人摆开了棋盘,正在对弈,似乎那帐外的通红,并不是瘆人的火光,而是美丽的晨曦。

  “刘兵徒劳一日,必然十分疲惫。故而这夜袭之兵,数目定止于曲屯,牛校尉何须惊慌?让各部坚守本阵,片刻之后,刘兵必退。”

  “诺!”牛盖没有迟疑,立刻拱手应道,而后便扑出了军帐,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步履也不似进来时那般凌乱了。

  牛盖刚走,刚才还很是镇静的杨秋,就变了脸色:“将军,贼兵一倍于我,若今夜非骚扰,而是全力来战。我军又该如何是好?”

  黑齿影寒将白子靠到嘴边,眉头微皱,片刻之后只听得“啪”的一声清响,白子便落在一众黑子之中,这可是一步险棋,要是三步之内,其它白子接应不上,这粒白子,便会被闻讯赶来的黑子群给吃掉。

  “夜袭者,鼓三通。三通不胜,则败。”黑齿影寒终于开口了,“因为他们知道,夜袭之所以可怖,是因为军士看不见敌兵的数量,从而心生恐惧。所以古代的良将,在遇到夜袭的时候,仍然会在踏上酣睡,以告诉全军,这夜袭并不可怕。”

  “只要我军守住营门,阻断夜袭者的援兵。三通鼓响之后,便会传来捷报。”

  每一支成熟的军队,对夜袭都是有一整套可行的预案,以避免在夜袭真的到来之时,大军会手足无措的。但正如黑齿影寒所说,人对黑夜及未知,总是怀有天生的恐惧的,因此当夜袭真的发生之时,军士们初时是必定会被这未知所震慑,进而乱作一团。因而此时,若是主帅还频频下达军令,则不仅对迅速控制局势无异,反而还让局面越发不可收拾。

  “杨将军,现在该你了。”

  杨秋虽然也是征战多年的宿将,但对黑齿影寒的这一套理论,却还是不敢完全认同,因为在他看来,刘军的兵力,是梁军的一倍,而且这几天刘兵的凶悍,也早就超出了他的预料,因此,他根本就不相信,梁军能在没有统帅的居中协调下,就能自行击退来犯之敌。

  在棋盘上,人的心思永远是藏不住的。因为,心已乱思绪就必然跟着乱,思绪一乱,这棋的套路也就跟着乱了,杨秋就是这样,一步乱,步步乱。才下了四手,黑子便被逼到了一侧,除了苟延残喘之外,就再不能做什么了。

  “你的心,很乱。”黑齿影寒递来一方手帕。

  杨秋登时一愧,因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满额是汗:“秋还是担忧。”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军士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来,想要进帐求见两位将军,但还没等他开口,就被守卫军帐的军士给挡住了。卫兵说,两位将军正在对弈,无暇理会外面的“小打小闹”。

  军士无奈,只好退去。跟他一样吃了闭门羹的,还有另外十多人。这么算下来,当是每个部曲,都派了人来向主帐求援了。

  杨秋连连擦拭着额上的汗珠,因为在他心中,刘备的兵卒,已经突破了梁军的防线,此刻正在梁军的大营之中到处“闲逛”呢。

  仿佛就为了给杨秋作证似的,帐外的喊杀声,离中军大帐是越来越近了,就连那冲天的红光,也明亮了不少。

  “住手!”黑齿影寒叫住了正欲灭灯的卫士,“取盾来。”

  “诺!”

  杨秋的额上,又生出了一层冷汗,他知道,黑齿影寒这是准备要当着全军的面,来演一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因为不灭灯,就是为了告诉梁军及刘兵,自己就在帐中!如此一来,梁军倒是会因主帅的镇静而渐渐安心,但刘兵无异会因为看见黑齿影寒就在眼前,而变得更加疯狂,到时候的结果,就真不是谁都可以控制的了。

  十数盾兵跑了进来,在两位将军身前列阵。军帐狭小,方盾是带不进来的,因此只能换成便于携带的圆盾,但如此一来,对箭矢的抵挡力,就要削弱一大截了。

  “再下一盘如何?”黑齿影寒邀请道。

  杨秋哪里有得选,只能硬着头皮配黑齿影寒在这“表演”。只是他的心,是更加不能定下来了,因为这从帐外映入的红光,正在急剧地闪烁着,这是由于箭矢急速从空中穿过而至。

  中军帐虽说比别的军帐要厚实,但到底也是不能跟盾牌相提并论的,一支、两支、三支,越来越多的箭矢穿透了军帐,在一声声巨响之中,钉进了圆盾之中。盾兵在不断往核心靠拢,以尽量减少身躯暴露在外的面积,同时试图借助团体的力量,来抵御那越发凌厉的箭矢。

  “噗~”箭矢从盾牌的缝隙之中穿过,将躲在后面的盾兵射翻在地,从他的胸膛中喷洒出来的鲜血,直接溅到了棋盘之上。

  黑齿影寒轻轻地夹起一颗晶莹的白子,但这一手,她似乎并不急着下:“杨将军,你可知道,为何霜不让你出去?”

  “秋不知。”虽然是百战之人,但杨秋在看见鲜血就溅在自己面前的棋盘上时,身子还是情不自禁地往后一晃。

  “因为将军乃将校之人。”

  杨秋是讨寇将军,按照建安末年的军制,他可以统帅三个由偏将军统辖的营。而营,是梁军序列中,比校尉部还要高一级的战役战术单位。再往上,就是由重号将军指挥的,没有固定编制,没有固定番号的战略单位兵团了。

  而无论古今,任何一个人,无论他是名将还是凡人,能够直接指挥的部曲,都是有限的,一旦部曲的数量,多到超出他目力所能视的范围,他就不能直接指挥了,而只能假借他人。而这个临界点,就是营。

  因此,就算黑齿影寒让杨秋去指挥,杨秋能做的,也就是根据各营传来的消息,来让各营互相支援。但这黑夜茫茫,各营又处于惊慌之中,报上来的消息又怎可能有个准数?因此,无论杨秋如何调动,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让潜伏在暗处的刘兵看见了机会,找到梁军最为薄弱之处,进而将梁军一举击破!

  因此,与其冒险让部曲乱动。还不如严令各营坚守本阵,反正各营的营垒外围,都筑有栅栏,就算刘兵再悍勇,也难以将其轻易攻破。

  “原来如此,秋多谢将军指教!”杨秋也不顾箭矢仍然不断,身子一挺,朝黑齿影寒一揖到底,“将军之教诲,秋定谨记于心!”

  浇了一层血的白子,以极快的速度砸向棋盘,而后在棋盘上,弹起又落下,弹起又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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