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_千金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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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姗姗来迟的暗卫们冲上来,黄杞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四姑娘落水了,还不快去找?”

  暗卫们面色一惊,不敢再耽搁,纷纷跳进湖里寻人。

  临溪湖的水并非死水,临溪湖与漓江相连,这几日断断续续下了几场大雨,湖面看着水流缓慢,但湖面下的水流却有些湍急,想要寻人,并非那么容易。

  最先只有陆珩和他的暗卫在寻人,后来许家和定王府的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派了人过来下水找人,大雨滂沱的临溪湖畔上聚了不少人。

  有人在忙着处理尸体,有人在忙着打捞。

  而陆珩不顾身上的伤势,已经前前后后下水二十余次,他已经筋疲力尽,在水里的时候双腿不听使唤地开始抽筋,若非黄杞担心他的安危,时时刻刻留意着他的动静,发现了他的异常,游过去将他从水里捞上来的,他就被临溪湖的水给吞噬了。

  雨势已经转小,黄杞费力地将陆珩从水里拖上岸,将他平放在地上,陆珩躺在冰冷的地上,左腿还在止不住地打颤。

  有小厮赶忙送上雨伞撑在他的头顶,有人伸手去扶他,陆珩却躺着没有动。

  他听到声嘶力竭的哭声,僵硬地转过头去。

  许若兰身上还穿着喜庆的礼服,她朝陆珩冲过来,跑得太极,双腿被绊了一下,栽到地上,身上沾染了血水,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到陆珩的跟前,拉着他的衣袖问:“红月真的落水了吗?她真的中箭了吗?你是不是看错了?你是不是看错了?”

  陆珩没有回答,他挣扎着站起来,想要再次跳进水里,被陆荣一把拉住。

  “十三弟,你再下水,就没命了,”陆荣面色沉着,“有这么多人下水捞人,不需要你亲自下去,你身上有伤,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该好生歇着。”

  陆珩一抬手臂,甩开了陆荣的手。

  他双眸猩红,冷言道:“找不到红月,我就陪她一起死。”

  陆荣眉目一凛,不可置信地望着陆珩,就在陆珩即将跳入湖中的时候,他忽然道:“难道你就不想报仇了吗?是谁想要杀你,是谁想要杀红月,你就不想查清楚吗?”

  “有这么多人在找红月,不差你一个,你已经没力气了,你若死了,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陆荣劝道,“何况红月也不定就死了,她若没死,你却死在这临溪湖里,她当如何?”

  陆珩力竭,僵硬地站着。

  耳边有马蹄声渐近。

  许嘉致骑着骏马上前,他浑身脏污,跌跌撞撞地在陆荣面前落马,脸色煞白地问:“姑父,红月真的落水了吗?还没有找到吗?”

  陆荣望着他,沉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等等。”

  许嘉致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目光怔然地望着临溪湖。

  许若兰哭晕在临溪湖畔,被陆荣抱了回去,许嘉致的父母不久也赶了过来,强行将许嘉致拖了回去,许多人来了又走,陆珩却始终守在那里。

  雨淅淅沥沥地打在众人头顶,后来渐渐停了,打捞还在继续,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从早上到晚上再到深夜,陆珩一直站在那里,始终一动未动。

  他身上好几处刀伤,伤口已经被水浸泡得卷起了血肉,他就那么站着,身上湿透的衣裳逐渐被风吹得半干,他却恍若未觉。

  “十三爷,你好歹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啊,您身上还有伤,伤口得上药,您身上的衣服也该换了,您跟老奴回去吧,这里有大爷守着,一有了消息,立刻就会通知您的。”

  陆珩闷不吭声。

  莲妈妈着急得落了泪:“红月最是关心您的,她若是知道您这般折磨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有多心痛,十三爷,您不想着自己,也该想着红月,她会难过的呀。”

  “她若是回来了,却见到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得多难受啊,”莲妈妈帮他拢了拢斗篷,“十三爷,回吧,您若真的挂心,等治了伤换了衣裳再来不迟。”

  夜里风大,陆珩的披风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他很久才后才缓缓开口:“您是不是也知道?”

  莲妈妈没有听懂。

  他正发着热,嗓子干哑难受,说话时喉咙灼烧一般地疼,他哑声问:“红月心里有我,您是不是也知道?”

  莲妈妈蓦然间落下泪来:“四姑娘是个好姑娘,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知道什么对您好,什么对您不好,她兴许也以为她藏得好吧,可老奴在府里伺候这么多年,见过的魑魅魍魉多了去了,四姑娘又经常往望月居跑,她那点心思的确没有瞒过老奴的眼睛。”

  这临溪湖水暗潮汹涌,陆相时习得水性,若完好无损地落下去,生还的几率还大,可她肩上中了一箭,生还了几率就微乎其微了。

  都打捞了一天了,却仍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是被冲走了,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可是这样的话,谁都不敢说。

  陆珩苦笑:“原来你们都知道。”

  “知道又如何,这种事情谁还敢说出来吗?”莲妈妈抬袖拭泪,“四姑娘那般克制自己,不也正是因为对谁都不能说吗?”

  有暗卫从水底浮上水面,将在湖底找到的一支红玉发簪呈递给陆珩:“十三爷,找到一支簪子,不知道是不是四姑娘的。”

  陆珩望着那支簪子,双手有些发抖。

  他还记得陆相时收下这支红玉簪时高兴的模样。

  “喜欢喜欢……”她似乎生怕他反悔,赶忙将檀木盒合起来藏到身后,低声咕哝道:“谁说我不喜欢了,再说了,送出手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的。”

  这是他送她的及笄礼,如今簪子找到了,人却没有找到。

  莲妈妈看着那支红玉簪,眼泪不禁然地又流了出来。

  远处传来车马声,王景华和陆宏光在处理完府里的事情后终于赶了过来,王景华一见陆珩的模样,眼泪就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

  她赶忙上前,双手放在陆珩的肩上,哽咽道:“儿子啊,你快跟娘回去吧。”

  陆珩的表情怔怔的,他木然地伸手从那暗卫的手里拿过红玉簪,紧紧地握在掌心,他低头,凝着手里的簪子,低声道:“曾经她说,若真遇到危险,她挡在我前面就是了,她说这些年得了我许多照顾,危难当前,她虽为弱女子,也定会护我周全。”

  眼泪从猩红的眼眶里滚落下来,陆珩痛彻心扉。

  “我当时不以为意,还跟她说,要好好记住她说的话,因为我从未想过,若真有危险,她真的会挡在我的面前。她那么娇弱,手上稍微蹭破点皮就能嚷嚷直哭,如何敢冲上来挡住那要人性命的冷箭?”陆珩沉沉地一闭眼。

  “是我错了。”他哑声说。

  他抬脚往湖边走,大雨后的路面还很湿滑,他站了太久太久,刚一挪动脚步,双腿就不听使唤地一软,他栽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他头昏脑涨,耳畔有很多声音,有唤他的,有高声尖叫的,可是很快,那些声音都逐渐远去了,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他十三岁那年。

  那年卧病在床的陆相时奶声奶气地对他说:“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定然是个有福之人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变成老爷爷了?”

  “是,”他笑了,“你要记得,要一直陪着我,不能食言。”

  你要记得,要一直陪着我。

  要一直陪着我。

  陆珩在恍惚的梦境中缓缓闭上眼睛,彻底昏死过去。

  —

  耳边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成钰哥哥,赴京赶考,山高路远,你切要照顾好自己,我会照顾好双亲,等你回来,”花成钰唱道,“再见不知何时,哥哥,保重……”

  这是《芳满园》第一部分的内容,陆相时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地府里还有人在唱她的《芳满园》。

  陆相时眼皮动了动,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光线有些刺眼,她眼睛刚睁开,复又闭上,继而轻轻将眼睛虚开一条缝隙。

  头顶是碧色的床帐,用料十分细腻,她身上盖着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床边铺着石青色厚绒毯,床头靠墙的地方摆着雕红漆戏婴博古架……这房间,有点奢华。

  窗户微微敞开着,有阳光照进来,屋里亮堂得很。

  她觉得脑袋有些犯疼,忍了忍,撑着床沿坐起来,床边摆着一双绣鞋,鞋面上用金丝勾了一朵小小的海棠,陆相时有些吃惊,就算是在定王府,也不见王景华穿金丝勾线的鞋。

  看鞋的大小,她穿倒正合适,可惜这鞋太金贵了,她就算知道是为她准备的,也不敢穿。

  陆相时光脚下了地。

  木质的地板,光脚踩在上面有些凉,但地板十分光滑,踩上去十分舒服,陆相时朝那唱戏声传来的地方寻去,她轻轻推开门扉。

  偌大的庭院里,女子穿着戏服轻甩长袖,唱道:“……执子之手,本当与子偕老,奈何前路阻碍重重,妾知郎君情深义重,但妾去意已决,此生无归,望珍重。”

  这是《芳满园》第二部分最后的内容,那女子唱的乃是花迎绣留给花成钰的信上的内容,她声音婉转,煞是好听,陆相时听得有些出神。

  那女子唱罢,微一转头,朝她看来。

  她身边还守着十几个下人打扮的女子,有年轻的小姑娘,也有年纪稍长的,她声音顿住后,那些下人便躬身,有的退了下去,有的还立在原处。

  有领头的垂首递上热茶,态度分外恭敬。

  那女子端着热茶喝了口,转而对陆相时笑道:“白令令说你今日要醒,我便在这里等你醒来,可感觉好些了?身上的伤还疼吗?”

  说着,那女子走到陆相时的跟前。

  她年纪大约三十五上下,眼角有两丝鱼尾纹,头上未戴金银首饰,脚上穿着金丝绣鞋,身上的戏服大小很合她的身,穿在她的身上有种别样的韵味。

  她气质很独特,像是多年历经风霜沉浸下来的内敛和沉稳,却又丁点不失大气,粗粗看去,只觉得这女子看着很是与众不同,颇为和气,但当她站到陆相时的面前时,陆相时却忽然有种无形的压力。

  分明是挺和善的一个长辈,却让陆相时莫名地感到紧张。

  陆相时压下那股紧张,温温地回答:“已经好多了,是您救了我?”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女子伸手去扶她,“你伤势还未好,不能久站,快到里面坐了,”低头看了眼她的脚,“怎地也不穿鞋子?”

  她话音刚落,那领头的便将陆相时的金丝绣鞋拿了过来,领头的半跪在地上,弯腰就要为陆相时穿鞋,陆相时赶忙阻止:“不用了,这鞋太金贵了,我不能穿。”

  女子笑道:“这鞋是专程为你做的,你穿得起,放心穿吧,不用你还的。”

  “多谢。”人家诚意如此,陆相时也不好再三拒绝。

  那领头的便为陆相时穿上了鞋,女子道:“你中箭落水,是白熙熙和白令令救了你,你昏迷了很久,还记得他们吧?”

  “记得,”陆相时回答,“请问,我昏睡多久了?”

  “两个月,我担心坏了,幸而你成功度过了危险期,我才松了口气。”

  “那——”陆相时望了眼屋里的摆设,这里的陈设不太像汴京的风格,她有些忐忑地问:“请问,这里是哪里?我已经不在汴京了?”

  “这里是金陵皇宫。”

  金陵皇宫?

  陆相时赫然一惊:“南梁金陵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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