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津桥上无人识_洛阳女儿行
笔趣阁 > 洛阳女儿行 > 第一章 天津桥上无人识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一章 天津桥上无人识

  一条洛河从洛阳城横穿而过把洛阳城分为了南北两半宫城和皇城基本上都留在了北岸南岸则是老百姓的聚居之地——外郭城。坐在洛水南岸‘铜坊’一带向北眺望是件有趣的事宫舍俨然那些青楼朱舍在南岸吃苦力讨生活的老百姓看来不啻为神仙宫殿。

  连接这南北两城的是天津桥取意于“天河津梁”的意思——洛阳城是九朝旧都倒也当得起这四个字。我们所要讲述的故事开始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洛阳城上空象是被扯了层熏黄的金沙罩住了似的罩在了所有挑担的、骑驴的、抬轿的、卖花的、吆喝的人身上。黄昏总有一种平和的气氛能给每个人的心里都带来一份安谥。

  一个外乡人正斜靠在天津桥东侧的栏杆上一双瞳子盯着秋水中的天空与天空尽处的屋舍他在这里已站了半日了。这外乡人是今天下午才进的城进城后的他愁容反重坐在南岸铜坊眺望北岸望了差不多一下午这时才又转到天津桥上来干站着。

  ——天津桥上无人识。

  偌大洛阳偌热闹个天津桥是没有什么人认得他的。

  这人长了张典型的关左子弟的面孔二十一、二岁模样就算称不上英俊却也十分的轮廓分明。他的身材高挑眉毛压得很低眉下是一双单眼皮的眼脸上淡黄色的皮肤肤色倒还匀细。他长了一只很男子气的鼻只为那只鼻子过往的仕女少*妇就会把他多看上两眼。那鼻子的挺直让人想到他该是个很骄傲的人虽然他的衣衫与神情都显得有些落拓。

  “当——当——当——”惊入众人耳朵的是几声锣响。天津桥上的嘈杂被那锣声的尖锐压得低了些。几声锣响后天津桥上的行人商贩依旧熙熙攘攘只是自动向两边厢让了让。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每日黄昏时的一景:洛阳府尹巡城后要回衙了。要说洛阳尹在这城中可以说是个不大不小位置颇为尴尬的官儿。说大不大洛阳城作为东都满朝金紫官阶比他大的多了去了;可说小也不小怎么说这洛阳一城的人口户薄、街衢市井、治安缉拿都是该他管的。现任的洛阳尹姓于名自望据说曾是两榜进士。但城中老百姓倒没谁熟悉他唯一让人跟他产生亲近感的是:满城的文武差不多只有他一个的官衙是在外郭城的。

  靠着桥栏杆的那个外乡子弟这时回了下头。他这是第一次进洛阳所以对这城市中的一切颇为好奇。只见那府尹坐了个四个人抬的轿连护卫衙役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多个人。走在队末的一人虽一身衙役穿扮但身上气度却与旁人不同。只见他身材明显高大些粗宽脸膛一部紫髯身上着了一件绯袍这袍色配上那衙役的装扮可就有些特别了——以当今朝廷之制绯袍可是有品官员才能穿着的色泽一般不许小吏平民穿戴的。那外乡子弟就不由得一怔只见那衙役腰下挂了一把很配他身材的厚背腰刀那刀要是挂在别的什么人身上只怕就显得夸张了些可在那衙役身上倒显得颇有威武气慨。那外乡人不由向他多看了几眼——如果他不是初到洛阳城这个人他定会认得他其实并不算什么普通衙役而是洛阳城中鼎鼎有名的九城七品带刀巡捕、“厚背刀”候健。那可是御口亲封特拨的七品。

  那候健走起路来腰马颇扎实那外乡子弟点点头心里也似暗赞了一声。轿子这时正走过他身前他似隐隐听见轿中传来几声微促的喘息似乎轿中人呼吸颇为艰难。那外乡人皱了皱眉——那声音颇低满桥的人除了他怕也没谁能在这喧喧扰扰中听得到了。那外乡人一回头就看见那带刀衙役在队后不远处不知何时站定了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他可不愿在大街上被人瞠目对视装做没注意自又转头去看那栏外落日。可虽掉过头还是感觉到那带刀捕快的目光仍粘在自己背上心里不由微微不快想:再这么被他盯下去桥上人就会注意到了。他伸直身子有些慵懒地晃晃脖子也顺着轿子的方向向前走了两步。

  变故就是在这时生的——

  天津桥上、南北两岸此时怕不下千百人但只怕没有一个人比那外乡子弟心中更早划过警觉!他也不知为什么心中一惊眼中光芒一闪只见他一抬头和适才的慵然倦态完全相反一双单眼皮的眼猛地一睁就似爆出一道精光来。他望着桥南头一个正在卖梳子的女子那女子正低着头蹲在地上穿了件再寻常不过的衣裳手里柳条篮里装了几只角梳木梳——这时那轿子正经过她身边。

  就在轿子经过她身边的一刻她忽然动了——转身、出手手里篮子里的十几把梳子打着旋地向众衙役脸上罩来。她这一旋身飞转让那异乡子弟心里也不由暗叹了一声:好劲的腰功!就在她转身之际左手却已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刀来长约一尺。众人连同衙役们还只觉眼中被她手中那短刀反射的日光一晃那女子已一跃到了轿帘门前喝道:“奸贼拿命来!”

  说着右手把那轿帘一掀左手却引刀一挥。那异乡人站在轿后看不清轿子中情形只见一蓬鲜血扑溅而出有几点正溅在那相貌看似很平常的女子脸上。那女子似也没想到会这般轻易得手愣了愣马上伸手进那轿帘内一抓众人惊骇之中她已拎了一颗人头出来。这时那带刀捕快反应过来——他如果不是被那异乡人牵动心思这时反应不会这么慢.只听他大喝一声就向那女子扑去。那女子却似笑了下人提头一退已退至桥栏杆边然后她用握刀的手在桥栏杆上一按人已上了那栏杆这时她回头一望脸上神情若悲若喜看了正扑来的“厚背刀”候健一眼人提着那个人头“扑通”一声就向桥下跃去。

  水声传来候健已赶到桥栏杆旁他一只大手一按栏杆人已一翻而下。第二声“扑通”声传来时桥上桥下的人们才开始惊叫、慌乱。几个轿夫衙役吓得放不稳轿子大呼大吵面对着轿中流出的血呆。桥上之人却都涌向桥的东侧看着水中那场追逐。只见当先那个女子游得好快她把那把刀用嘴噙住一手提头一手划水鱼一样地向前窜去人头在水中留下一丝血色的痕迹。

  候健虽武功高绝无奈水中远无那女子灵活。但他胜在劲儿大一臂划出人也可窜出好远。只见桥上众人议论纷纷桥下两个人已顺水越游越远。那个异乡子弟向那水中望了会儿收回眼看向天上。天上残阳如血照着洛阳城中的百姓照着桥下的杀戳追逐也照着这场杀戳追逐中延伸向过往将来的所有因与果露出这个橙红色的城市里乱哄哄的一面。

  水中的两个人影越来越小桥上众人的口舌却爆开来。那异乡人叹了口气走了开去临行前又看了洛河中一眼那曾被全力昂扬击水的两个人划开的水路余纹在斜阳下波痕已淡。

  天津桥南有一座著名的酒楼唤做“董家酒楼”。酒楼后却有一条衰败的小巷巷中正有着几个小儿嬉闹着。

  只听“啪”地一响一只大青花瓷碗被一只小黑手用力地揭开围在碗边的十来双眼珠子便齐齐转了开来。碗里是一碗烧得金黄酥透的酥肉旁边有几个孩子由不得的口里就滴出涎水来。那刚才把碗捧过来的小胖子就一脸堆笑地眯缝着眼说:“小计这下总可以了吧我可是冒着被老爸抽‘笋烧肉’的风险给你端出来的。这下你可要快点接着讲‘乐游原、索剑盟’的故事了。”

  被他称为小计的男孩约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只见他左半边脸淡淡地生了一大块青记如果没有这块胎记他该是个五官很不错的孩子。就是身量偏小一堆孩子里除了一个小叫花儿外数他的衣衫最为寒窘了可一众孩子众星拱月似地把他围在当中。只见他伸出两指夹起一大块酥肉就放入嘴中旁边几个孩子喉头就耸动了下似暗暗吞了一口唾沫。

  原来这小计本名于小计是铜坊后街上何木匠的外甥从小没了父母靠他这个远房舅舅带大。别看他小手段却非同一般铜坊一带这五街十巷的孩子们没有不服他的算是这一带的‘孩子王’。最让一众孩子佩服的是小计幼遭离乱肚内最多的是新鲜趣淡打前年他做为小跟班随他药房的碾药师傅郭叔叔出了一趟远门后回来口里说的、肚里装的新鲜诡怪的故事更是多出了几十倍引得一众孩子随他打闹捣乱之余最喜缠着他听他讲故事。他老人家却有些头牌说书先生的派头等闲不肯轻易开口前两天似无意中开口讲了段关中“乐游原、索剑双侣”的故事只几句就把一众孩子们迷住了一个个抓耳挠腮回到家吃饭时还跟自己小弟弟妹妹们张牙舞爪地说起“太白剑客”韩锷、“索女”方柠的传说——这一对关中侠侣如何身带索剑、双驹并辔、纵横无敌、连破关中水旱三十二大寇韩锷长剑“长庾”与短剑“含青”又各是几斤几两几钱把小弟弟妹妹们一个个唬得怔怔的以为乐事。这不今日董家酒楼李二掌柜的儿子李保儿又瞒着他爹从灶上偷出好大一碗酥肉来孝敬于小计买通他把那没讲完的故事讲下去。那于小计吃掉了大半碗肉把手指吮干净很仗义地把剩下小半碗递给身后一个瘦高小子:“大征你妹妹不是病了?这半碗肉一会儿你给你妹妹带去让她也尝尝。”然后他在衣襟上擦了擦手问:“上次我讲到哪儿了?”

  这偏僻小巷却是在酒楼后街对面的董家酒楼楼上这时正坐了个客人。本来楼上雅座都是面朝洛河那面繁盛地界开窗的面向后街的只是冷僻座位。那客人却正是天津桥上适才久立无语的那个外乡人。想来他衣衫敝旧小二不爱招呼他才把他甩在这面对后街小巷的座位。他却象并不介意只见他正品着一小壶‘白堕春醪’心思却不在酒上一口口慢慢地呷着。

  洛阳刘白堕家传酿的酒在当时可谓驰誉两都可那美酒喝在那外乡人口里这时却似淡淡然全无滋味。他看着面前的酒盏盏底就似浮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容颜。那女孩儿的右颊上生有一颗小痣恰到好处的给她匀停的五官添了分可以打破均衡的异气。相逢之初还是乐游原上百草初霜吧?他那时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动心——从小到大他一向是颇淡视天下脂粉的。那女孩子平时喜欢戴一个竹笠笠檐底下垂下半幅白纱纱沿恰好遮到鼻。说话时、就只见到她一张红唇在乐游原那满地霜白了的草与冻红的太阳间轻轻翕动。他记得她口里呼出的那些细微的白气暖暖的象那副遮面的纱一样隔在她与他之间。她的装束分明显出她大户人家出身的身世可她的举止却没有一般名门闺秀的拘谨。想到这儿那外乡人不由笑了——她的袖中藏着一条飞索就是矫健如他也不得不承认那索上的功夫就是算上整个关中之地怕也可称为并世少有的了。

  几年了?——那外乡人如此自问着。他搬了搬他细长有力的手指也快三年了。他记得最初自己是如何年少气盛地一怒之下挑落了她脸上白纱的挑落时她的神情没有慌愤、没有怒意只有一丝错愕。相逢何其偶然而相伴又何其迅。三天以后她就在一个荒凉的小店里在他的臂间偎倚了。她的性子看似平和的但她又是不可捉摸的。近得时候那真的可是近得肌肤在畔、伸手可触可远的时候、只一转神间你就会觉得她的神思已飞、远在天外。

  他记得第一次送她分别的时候也是在乐游原他少有地、有些嗫嚅地问道:“我们还可以见面吗?”

  那女子笑了:“可以。”

  她笑声中带着一丝娇俏。

  然后她神色庄肃起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他问。

  “那就是我来则来我不来时你不要找我。而且我要你誓如果你还想见我的话以后就不要进洛阳城——此生永远不要进洛阳城!”

  他愕了一下。然后她就象以往的习惯一样对自己所有的迷团从不略做解释转身就走了。这三年每一年都有那么两三个月的相伴吧?关左一带甚或都已盛传开了这一对‘乐游双侣’的名头但他对她的了解似乎也不比其它人多上一点点。

  可这一整个冬天——已整整一个冬天没有见到她了。那个外乡人就这么蹙着眉头想着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担心所以他来了洛阳。在城外踌蹰了几天后他终于违背承诺进了这个洛阳城。但偌大洛阳他如何找她呢?找到后她会不会真的怒此生绝裂?他这么想着头都疼了起来。这城进对了还是错了呢?

  他这里茫茫然的正自失神楼下的于小计忽一抬头愕然地与他眼神对了个正面。然后于小计一跳就跳了起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gma.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gma.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