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物情唯有醉中真_洛阳女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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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物情唯有醉中真

  那一天痛哭之后韩锷回来调来了这大半年来所有的龙禁卫与连城骑的帐目细看。他所有的猜疑原来都不只是猜疑但他还不敢相信认真的细查帐目足足又查了三天然后不由痴痴地坐着。他派人去把方柠请来。这些日子来他为避盅毒作少与方柠言笑后就感觉到了方柠慢慢对自己骨子里多出了分冷隽。但两个人只是暗地里这么冷战着旁人还觉查不出来。韩锷却又无法跟方柠解说自己的苦衷但目下之事却是公务。只听韩锷道:“阿柠我看了最近的帐目……”他的嘴唇忽有些干却不愿伸舌头略舔一舔只是继续强迫自己干涩地道:“……自从三月以前居延城围解黄茅障胜出十五城中官商两方捐赠日多却有两万余两黄金之数目被你调出不是用在龙禁卫与连城骑的军需中却是送回洛阳了。”

  杜方柠的面色却静静不动似乎早已料定了今日的局面一般。她淡淡道:“不错。”韩锷心中一痛低声道:“为什么?”

  他的眼避开了杜方柠的眼杜方柠只觉得心头一恨——这么多日子了他一直是这样他当她是什么?一意勾引他这个青春年少的富家少*妇吗?一个毒如蛇蝎的恶毒女子吗?她值得他这么躲闪吗?想到这儿她就不由不恨如果是别人她可以谅解但她就是不能谅解他!——连你也不懂我……她心中忽升起了一种狠狠地要刺痛他的愿望:没错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我也不是什么女神更不要虚幻成你心中的毁家纾难的奇女子你要看不起尽管看不起好了。只见杜方柠唇角却浮起了丝淡淡的冷笑:“你也知道当初这龙禁卫可不是朝廷派来的这前后到来的五百余骑人马和他们的吃用薪奉我可是冒了毁了家的风险撑持支付的。为了他们我们韦家花了就不止万两黄金之数还包括杜家!我可不是什么替天行道心忧家国的人即为了居延城做了这些局面稳定之后他们也是必需要偿付的。”

  她话里重音落在了“我们韦家”四个字上。然后抬起眼有些残忍地看向韩锷就是要看他脸上那痛苦地一颤——你一直顾忌的不就是这个吗?我杜方柠是自由的但你要不把我看成是自由的那么我就端出韦少夫人的身份来吧!痛什么痛?这岂非正如你所愿?

  韩锷的眉毛蹙了一下他没有说什么。半晌才道:“可是你调用的已远过了两万之数。这一笔的开支好象还是常设的项目说是到洛阳城中采买军需。难道偿付得还不够吗?”

  杜方柠忽笑了起来:“我冒着风险连家底都帖上了当然要有所收益。”她眼睛直望着韩锷盯来:“要不我为什么要以一个堂堂少夫人的身份跑到这荒野塞外?”

  ——她要刺痛他她要刺痛他!谁让你要让我受尽这种冷落?我不惜自己的身份随你远行塞外虽易装埋名但就不顾忌别人的耻笑吗?难道只有你怕别人的耻笑我就不怕?而你、还算是个男人。

  韩锷的嘴里忽很苦很苦喉中甚至有了一丝腥腥的意味——原来是这样。他苦苦地道:“那么前日杀的那吴军需他贪赃的事你其实早就晓得了?而他的那些帐本来也不是他一人的帐怪道数目会那么大怪不得他临去时会有那样的遗言。”

  杜方柠的唇边浮起一丝嘲笑:“韩宣抚使你太简单了。咱们汉人朝廷的事都是这样。混水摸鱼大家谁都别说破好了。我即有自己的收益怎么能太详查别人呢?大家毕竟都是辛苦搏命而来谁都不用点破那层窗户纸。那样的人不给他些甜头我又怎么办?”

  韩锷的脸色忽变:“那我下令杀他你为什么全不阻拦?”

  杜方柠激声道:“——军威是为了军威。你的军威是我们外面的架子这个架子无论如何不能倒!它是用来招摇于世好让人倾心归顺的。而我们——我们的贪渎……就算是贪渎吧却不能露于明面的。也就是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明白的要办大事必需的润滑你以为所有人都象你一样可以无所顾忌只为了一个什么道义搏命而干?”

  韩锷怔怔地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杜方柠看着他面上痛苦的神色先还在笑得意于自己终于刺痛他了报复了他这些日子的冷淡。可笑着笑着却心虚起来接着她懊恼地感到自己的关心。是的她还是关心他——但又何必跟他说这些呢?虽然那些都是实情。但锷、他有他的道义与担当很单纯很孩气的担当。自己起码不该以如此恶毒的语气来说这些的她起码该和缓些地慢慢和他说起那一切看似光明背后的所有阴暗与虚假但那些都是必需的他要明白没有那些没有那些钱没有那些交易她也无法在东宫也朝庭家门之间摆平!他就不能理解她吗?她随他远赴塞外无论在韦家还是杜家都已出格了。她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他也该容许她在私暗处给自己的家门、背景与身后的诸般势力一个交待吧?

  韩锷忽然虚弱地道:“方柠对不起你先回去吧。”

  他的口音如此萎弱。杜方柠一惊。她站起身自觉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男人的清傲与自责的眼。

  ——他原来并不是在责备她他是在自责自责错杀了一个军需官哪怕那人也有错但即有根源就错不至死。他不要求她什么他把责任一个人负。自己早该知道锷是一个如此惯于自责的人甚或总把别人把整个外界的错处都算在他自己没有明查的份上。杜方柠虚弱地站起看到韩锷的头上冷汗直冒却已无力再表示关心。因为她怕自己真的会软弱失控。可她行到门边还是不由停了停步。韩锷似乎大急喝了一声:“走!”

  这一声叫得如此暴躁不似他平时的性子。杜方柠意外的没有生气反回头看去却见韩锷一口血喷出直溅帐顶——阿堵之毒终于在他对方柠的至爱至痛中作了出来。杜方柠飞身返扑一抱就抱住了已摇摇欲倒的韩锷。韩锷的脸上失了血后现出一种黑黝黝的苍白。杜方柠一抓他脉息只觉得一片凌乱。原来他在黄茅障一战中精力消耗已如此之巨!身上似还潜隐的有毒伤。杜方柠哭道:“锷、锷、锷你别怪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不这样也无法对家门做出交待呀!我知道你锐意用世、独操军旅的苦楚。可是暗地里有好多事你不知道但必需要做。东宫太子仆射堂三省六部我家里的父兄公婆那些都要摆平打点的。这个世事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他们只认得利益与钱。我也没想到那个军需的事还会被你查出来。不过你军令已下当时形势我也无法阻拦。你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如果错那也是我的是这个世路的错。我愿意看着你高飞猛进但活在这个世上我们只能绕着它的规则才能有做事之机的……”

  韩锷惨白的唇边浮起一抹惨笑他伸手试着抚方柠鬓边的:“不是你的错我也有好多事没有告诉你是我错了。那个军需我杀错了……”他的手还没有拂到方柠的鬓边口里又咯出一口血人已晕厥过去。

  ※※※

  一碗清粥几样小菜。韩锷昏迷两日后重新醒过来时在床边看到的就是这个。梦里似有人在他榻边垂泪他似听到那人说:“锷是我不好。那笔帐目今年我不会再调了以后也尽量用节省地来摆平朝中家中的事好了。我不能答应你就此全然清高如许我做不到。你的伤我会想办法我知道你醒来后可能最不愿见到的就是我所以我先走了。我去伊吾与石板井帮你安排一下军政之务。你好好将养呀你要……好好的呀。”

  韩锷只迷迷糊糊的记得这些。他只记得当时想留住她想拉住她的手想说他不怪她可他就是没有力气张口。

  好空落好空落的居延呀韩锷睁开眼后想:你一走我才明白什么是“倾城”之意——你不在时这个城市对于我就是空的。为什么你我已相爱如许却总有如此多的障碍把你我阻隔令你我之心疏远?你没错可似乎我也不能说自己错了。这个人世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看到他醒来连玉一声欢呼欢颜浮起扶他靠坐起来。韩锷虚弱地道:“小计呢?”连玉道:“他熬了两天了都没让我当班。刚才实在撑不住了我才逼了他去睡会儿。要不我喊他起来?”

  韩锷摇摇头。连玉把那碗稀粥端上来。韩锷本想摇头但看着这个部下两天来想来为服侍自己憔悴的脸也不忍说了。勉力吃了两口半天才觉出滋味来他忽似迷思般地说:“阿姝是姝姐……姝姐来了?”

  他声音轻轻的似乎自己都相信。然后回过神来。外面余小计忽然蹦了进来一见韩锷醒了一跳就跳到了床前握了他的手半晌笑道:“锷哥你可吓死我了。”他想来担心不浅两日下来下颏几乎都尖了出来。韩锷心里忽升起一丝温暖——这个世界上起码小计的所思所想他还是料得定的这一点相知让他重新对世界有了一点安稳之感。他微笑道:“照顾锷哥也不用通宵不睡嘛。眼睛都熬红了自己看看象什么了?”

  余小计惭愧一笑。伸手向韩锷腕上摸来象要给他看病似的。韩锷见到他也觉开心一兜他下巴颏儿:“别跟我装医生了在韩大国手面前你就不怕露丑呀。怎么锷哥倒了这两天你为锷哥哭过没有?”

  余小计被他猜中想起自己这两天哭丧脸的样子不由大没面子。脸一怒一把把他手打开:“鬼才会为你哭。我只掂记着你要死了我就要被什么方柠呀阿姝呀或者小殊呀我那死鬼姐姐呀还有什么夭夭的眼泪腌成咸肉干儿了。”

  韩锷被他逗得一乐微笑道:“你实话说这粥却是从哪里来的?”余小计眼看着他俏皮一笑:“这个乖可不是轻易告诉人的。你要想知道得答应每月多给我几两零用钱。”韩锷“呸”了一声他不愿支领奉禄。以前行走江湖时生活所需倒多半是靠着一身内家修为给人行医治些气血险症得来。如今朝廷给他的俸禄因为边塞乏窘倒多半贴进去了。剩下的也被这爱花钱的小鬼压榨了个干。只听他笑道:“别的兵逛窑子才要花钱你怎么入伍没几个月身子还没长成也先把这个学会了?”

  余小计脸一红他再痞被韩锷倚了大人的身份调笑却也没辙伸手就向他肋下呵去。韩锷病后体乏躲他不过只有求饶笑道:“好了好了你这不是要是抢了而且是抢军饷。我怕了你了你去找连玉问问有剩下的就冲他关了来吧。你快告诉我我问你的事是正经。”

  余小计见说才停了手笑道:“那粥嘛是前日我们韩宣抚使病重老天爷不忍就派来了个神仙样的温柔姊姊亲手做了让我送来的。她的名字呀不知是阿姝还是什么小殊呀我听来一个样却也分辨不出来。”

  韩锷一时就呆了:阿姝她怎么会到这塞外来?他病中耳目迟钝却见余小计猛一闪身穿出帘外从外面生扯了一个女子进来笑道:“锷哥我可给你拉来了。你说过姝姐与殊姐是双胞胎可你告诉我这个是阿姝还是小殊呢?她们名字念起来一样就是叫错却也好办。”韩锷一抬头只见阿姝正笑吟吟地站在自己床前那笑意却还象小时候那般温暖。

  ※※※

  说起来韩锷与大姝真的算做青梅竹马时的玩伴了。当然不只他们两个还有个小殊在一起难得的是他们三个同年。韩锷因幼失怙持他也不知自己的生日是几号却从小习惯把大姝叫“姝姐”小殊却只唤“殊妹”。小殊为这一点一向大是不服愤愤道:“凭什么叫她姐却叫我妹?我只比她晚生了多大一会儿?我就不信你是卡在我们两儿出生的空儿生出来的!”

  小殊脾气暴躁一言不和往往就会大闹——这一点跟她乃姐倒大是不同。大姝的脾气一向温文和婉韩锷打小就敬爱的。就为了这个称呼小殊就不知和韩锷干过多少架。但韩锷从小脾气也倔说什么也不肯改口。没想这一点仇却深种下来。韩锷到现在还不明白好端端的小殊为什么要给自己下盅?但他从小就摸不清那个五马张飞的殊妹的脾气所以这时想到这儿他叹口气也就不再想了。“姝姐你怎么来了?”他仰头问道。

  阿姝展颜一笑脸上的温柔关切也都浅浅的:“我担心着你的盅毒只怕快要作了所以就赶了来。没想倒赶个正着。”

  韩锷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却听阿姝道:“你在怪殊妹吗?”

  韩锷摇摇头这一生就总没学会恨人怪人。如与人有隙他倒多半是反省自己的。只听他喟然道:“我只不懂她倒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姝微笑道:“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韩锷怔怔地望着她。却见阿姝的面色也迟疑迷茫了一下似不知该不该说。半晌才低声道:“她是因为……喜欢你呀。”

  韩锷一愣脸色迷茫起来:就小殊每次见到自己恨不得把他放入油锅里炸的那股劲还喜欢自己?他吃惊得说不出话来。阿姝温柔的眼神在他茫然失神时却在他清俊的脸上一扫而过那眼神中仿佛也有一丝痛。只听她道:“这名为‘阿堵’盅却本是我们**门的禁忌了。**门的《素问心经》中有三样禁忌‘毒、盅、咒’照说是不许门下弟子学与用的这三样就是‘忌体香’、‘枕头咒’、‘阿堵盅’。可小殊她脾气从来就怪些。原来还好小时她见着一个女子哭哭啼啼恼她丈夫总不回家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因记得我们门中有那么个‘枕头咒’就偷学了教给她。所谓枕头咒却是倚仗着一点精诚控制别人心魔的那还是最轻的一样让自己喜欢的人只要不是挨着自己睡一沾别人的枕头就会头疼欲裂。那次小殊她成功了大是欢喜。可我却也没想到她后来居然会再破禁忌把别的不许**门弟子修的毒术也修习了来。甚至为了修这‘阿堵’之术不惜背离师门另投北氓一派。这件事不能不说起因于你也……关联到我了。”

  韩锷怔怔地听着他知道祖姑婆就是出身于**门她的这两个侄孙女也是。但当年小殊叛出**门另投北氓一派的事他一直就迷迷糊糊没搞清楚其中根底。隐隐听师父说来却也不敢细问甚至一直没弄清叛门的到底是阿姝还是小殊只为她们的名字听起来却是一样的。

  那时他还只不过十六岁。从那一年祖姑婆与阿姝却就此没再和自己往来了。只听阿姝静静道:“小殊她叛门出教其实就是为了你。当年……”

  她面上微露苦笑:“你总还记得咱们长辈出于玩笑曾有过让咱们俩儿结为姻缘的话头吧?”她的一双眼温温凉凉不知算是一种什么样神色地看向韩锷。韩锷忆及那么久远的少年之事只觉一股温柔也在心里漾了起来。其实那还是不知男女欢爱究竟为何物的少年时光了。可即曾有此言虽后来彼此却莫名的缘断了韩锷却一直还觉得阿姝是跟自己生命关联很深很深的那个人。那一点温柔倒不是起因于爱而是共同回看向曾经的似水流年时两个人心意相和的一点感慨。

  只见阿姝用一笑掩住了心底的一点怅然:“从那时起小殊对我的态度就变了。有时她远远的看着我眼神里象满是嫌恶。我跟她说话她也从来不理后来……后来有一天她忽然和我好了起来似是有什么事对不住我似的。我以为她后悔前一段时间对我态度太坏了也没在意。可那以后不久——我那时跟祖姑婆住在宫中却现好多男子见我的态度忽然变了似是似想亲近却又敬而远之的模样。我本来在宫中女医房内做事有些侍卫也常常偷空来玩的可从那时起却一切都变了。直到一年后有一天祖姑婆把我叫到她身边抓住我的脉腕细查一个多时辰才脸色大变对我说:‘姝儿你难道没有觉?你是什么时候给人下了忌体香了?’”

  “‘忌体香’却是一样罕见的毒物。我们**门中的忌体香却又与世俗不同。那药一下初时很轻慢慢浸入骨髓。据说中了这香的女子身上会有一种隐微的味道这味道女子是闻不到的但男子感觉得到。凡是男子感觉得到后就只会对那女子只生敬意再没有一点……亲近之念了。这本是**门一向心贞的女子要任门主时才会被用上的药物以确保贞洁心无杂念。……‘究竟是谁下的?’祖姑婆一问我当时身子就一抖想起小殊妹对我的情形马上就明白了。可我没有说也不能说。祖姑婆想来也猜到了她身子一阵轻颤说道:‘冤孽呀冤孽。可怜我一向只忙着别人的病却连自己侄孙女的心病也没看出来当真医者不自医吗?’”

  阿姝说到这儿身子轻轻一颤。可她这样的女子就是这一颤也是细微的细微得韩锷都感觉不到。韩锷不知不觉象小时那样的握住了她的手不过小时他握她的手多半是为了自己受了委屈遇到困难找她抚慰这时却是长成后的自己将她抚慰了。却听阿姝道:“那以后几天我都怔怔的。虽然那时我还不明白却也知道这忌体之香一旦种下是解除不得的了。因为下药之人往往把她所有的怨毒都种了下去。如果要解其中的一味药是要害了那下药之人的性命的。我知道自己此后的人生会大是不同了那时却也没想到究竟会是何种不同。那以后我只跟你见过一次吧?还是为了找你师父以后就再没想见。你想来当时还很疑惑吧?”

  韩锷想起当年的情形确实也很疑惑可却似乎……没有伤心。但这时他却为自己的不曾伤心对阿姝产生了一点惶愧来。他静静地握着阿姝的手真不知她是如何辗转反侧地渡过那段时间的。阿姝脸上微微一笑:“我很怕姑婆她严罚小殊。没想小殊却知道我们已经觉了。有一天晚上她忽来到我的床前。她以为我睡了就一直在我床前跪在地上痛哭。我长这么大一直和她在一起就还从没见过她哭过。可那天她真的哭得我心都碎了。我听她一遍遍地只说一句话:‘姝姐我对不起你可我也管不了我自己。我跟你不一样我从来都管不住我自己。’我想起祖姑婆从来都说殊儿的身骨异常不象平常女子先天胎里带出的就有一点热毒她也无法化解的。我想起身把她抚慰却没想那天晚上她原来早给我下了药我只能一动不动地在床上听着。心知以小殊那么强的性子她就是道歉也不容另人有一丝怜惜她的举动的。”

  “我想跟她说我不怪她却张不了口。我听她说了又说不自觉地流下泪她从来都不流泪的。可她忽然恨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我怒道:‘你为什么是我姐姐?是我姐姐也就罢了还要跟我孪生还要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还有这般人见人爱的好性子。所有人都说一个女子的好处德容言工四样你都占全了。那我这个当妹妹的还怎么做?怎么做都脱不了你的规范了!我只能让你下毒不如我心思狠辣不如我算计手段不如我。可我就算做得成功在人眼里我只是个小恶女你却是仙女了!’”

  “她恶恶地瞪着我却又忽然温柔地道:‘其实我也好想做你呀……可这世上即有了你我就只有做这样的自己了。但我也好高兴我终于成功了终于做了一个跟你完全不一样的自己了。可是为什么在我终于成功时终于跟小锷儿天天鬼闹可以闹得他茶不思、饭不想、恨不得杀了我让他再也想不到世上任何一个女子会象我这样时你却一声不地就把他抢了去?’她脸上的神色一时温和一时凶狠我也从来没想到过小殊心里原来是这样的。我以前一直以为她不过脾气乖张些罢了却听小殊道:‘他们总以为是女子就该怎样怎样的我偏偏不那样偏偏要跟他闹让他觉得我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个死小锷他那么骄傲……呜呜……他总是那么骄傲一点不体贴我也不肯如对你一样对我好的。’她的脸色忽然变了‘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要走了。因为我已练了门中绝不许人修炼的“阿堵”了三样禁忌工夫我都学全了。那可真是一样好东西呀!会了它你就可以完全控制住你喜欢的那个人了。阿姐我对不住你让你一辈子也亲近不了他了。那我也不要他好了但我也绝不许别人碰他不许他喜欢别人要让他一辈子是你的。’”

  “她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以后我才知道她是入了北氓派。北氓派中有一个我们**门当年的弃徒、鬼姬。她当年在得不到人世的欢爱后所行悖逆才遭**门之弃的。我其实知道她们不是得不到人世的欢爱是她们想要的是太和世上一般女子不一样了。这一直是我和祖姑婆的秘密。那以后我们就总也没见你。如果不是为了这个‘阿堵’我想我现在也不会来看你的。”

  韩锷怔怔地听着慢慢忆起已在他记忆里模糊下去的大姝与小殊的当年。他想起更多的是她们当年的样子心里温柔一起:对大姝是温柔的牵系对小殊却是一种别样的痛。可这一念即起却觉胸中的郁闷大是好了起来。——阿堵一盅果然奇妙。他才明白阿姝突然和自己讲起这些原来是为了即然她也解不了那小殊下的盅毒只有用这方法来尽量消解了。盅为心魔也只有从心化解。只要让他不再想起方柠多挂念起些从前那盅毒也就为害不会如何之烈了。阿姝忽展颜一笑似已对前尘旧事略无挂碍一般:“你这次塞外之行事做得很好呀祖姑婆都在夸你呢。”

  韩锷尴尬一笑:“姝姐你从长安来应该知道不少朝中的事吧?”

  阿姝微笑道:“朝中要西征了。征调东南粮草的差事却派了杜檬。”她看了韩锷一眼。韩锷一愕然后心中一凉——杜檬也就是方柠的兄长吧?对、就是他——当真家国家国家即是国!自己与数千将士塞外搏命不过成全了他一个肥缺吧。韩锷怔了怔苦苦道:“他们杜家这回可风光了?”

  阿姝淡淡道:“详情我也不知只听说东南膏腴数省的百姓就此苦了。洛阳韦杜二门这些年门弟衰弱所入者少所出者多。但这下一来似乎门庭重盛歌舞成欢了。”韩锷只觉心中一恶口中一吐阿姝连忙用痰盒接住只见他吐出了一口淤血。——韩锷只觉得心都灰了他一向自珍自傲的与方柠那么纯柔的感情上似乎瞬间就被这世事罩上了一层粘腥的说不出道不明的粘液。他闭目躺了一会但说来也怪他心内灰黯情怀凝滞那阿堵之毒暴而起的肺腑伤势似就此通畅了许多。

  到了第二天韩锷已能下地。他一时对政务也不太关心。只觉自己一切所为枉称孤勇、损伤人命最后也只不过是为了那些尸位素餐者以邀爵禄罢了。余小计见他心情不好倒时时陪着他。韩锷常常和小计到居延城外饮酒有一次醉了后他抓着余小计的手半笑半皱着眉道:“小计你说女人是什么呢?女人……倒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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