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_美人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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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船舱外渐渐有了些人声和走动声,盛郦算了算时间,把襁褓中的妹妹交给一旁的乳母,就着半温不温的热水擦了把脸,推开小木门往外而去。

  “小姐,你去哪儿!”书言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上来。也不怪她担心,小姐上船这几日来,无时无刻不在掉眼泪,她实在是怕小姐想不开。

  风中传来极轻的一声,“找人。”

  盛郦姐妹俩是临开船时才匆匆上来,当时人多事杂,兵荒马乱闹成一片,没人来得及关照这两个小拖油瓶,故房间只被管事随意安排在船舱一楼,周围挨着的都是些丫鬟婆子的住处。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站在门口,嘴里咬着一把木梳,对着门上的巴掌大的小镜片儿,沾了点水把头发梳得紧绷绷的。盛郦推门出来,正好扰了她看镜子,小丫头不由得“哎”一声,两手还抓着发髻,脚跟着挪门板挪动。

  书言满脸堆笑,春风满面地叫了声:“小双姐姐!”这正是刚才借给她一壶热水的丫鬟。

  那小双也不说话,只顾盯着门上的镜片儿,手上捏着一大把头发,手指穿来穿去,飞快就梳好一根油光水滑的辫子。

  一旁斜擦出来个中年婆子,手里提着滚烫的一壶水,嘴里嚷嚷着:“让让啊让让,别耽误了太太洗脸,烫着了我可不管。”

  她分明瞧见了那还在梳头的小双,却不避让,只嘟囔道:“还不滚开!太太唤了这么多遍,小蹄子还在这儿耽搁,爷们儿也不过来,梳给谁看!”

  小丫头终于梳好头,青缎滚宽边袖口挽到手肘弯,两手叉腰跳脚道:“蔡婆子,你再胡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扒光衣裳爷们儿也不多看你一眼!”

  没想到这小丫头生得乖巧伶俐,嘴却不饶人。书言哪里敢让小姐听到这些下人的污言秽语,一边来捂盛郦的耳朵,一边拉着她往旁躲去。

  然盛郦上辈子在国公府的深宅大院里,听见、见过的事比这腌臜百倍的都有,何尝将这些放在眼里,只摆摆手,扶着木梯往下去了。

  定国公府家大业大,即使匆匆南逃,乘的船却还是京城里一顶一的好。这艘船造得极大,吃水深,足足有三层船舱,容纳了整个国公府的主子,还捎带上成群结队的下人。

  此时天刚蒙蒙亮,仆妇们穿行其间,大呼小叫着“来水!”“太太起身!”“爷起身了!”,虽在船上,规矩却和从前的钟鸣鼎食之家并无分别。

  盛郦还不太习惯船上的摇晃幅度,扶着木梯艰难下到三楼。太太小姐们都住在最下层,以防流民和乱贼追上来,她此行要去拜见掌管国公府内宅的大太太夏氏,求她拨个医士为妹妹治病。

  三楼光线不佳,即使三步一红烛五步一油灯,还是黑黢黢得看不清,连带着穿行在她们身侧的下人们都压低了嗓子说话,虚着声音叽叽喳喳,面上笼着一层似是而非的黑纱。

  盛郦从东面摸索到西面,总算在看见了要找的人,那人约莫十七八岁,一身藏青紧身袄,下穿玉色窄脚袴,两手叉腰,正站在房前训斥着人。她顾不得多想,快步上前去,轻声道:“金珠姐姐!”

  “猪脑子不是?讲了多少回,太太洗脸的帕子要热得烫手心的,一锅温咕噜的水端上去,连带我们都受骂!再有下次,把你个老货扔下船去!”

  金珠刚才挨了太太训斥,这会子正抓着送热水的婆子出气,突然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声音清朗,还当是哪位主子,缩了缩脖子连忙回头道:“哎!”

  却见是个略有些眼生的姑娘上前来,瞧着才十三四岁,面生,绝非府里的小姐,看模样也不像是下人,正觑着她的脸暗自奇怪,试探道:“姑娘寻我有何事?”

  盛郦瞧见她面上的疑惑之色,便知她定是没有认出自己,轻声道:“家母是府上五姑奶奶,从前曾随家母前来拜访过。不知此时能否拜见太太?绝非有意叨扰,只是事情实在急迫,只能求见大太太。”金珠眼珠一转,想起来了这是府上的表小姐。

  盛大人曾身负皇命,打通中原通往西域的商路,被封博望侯。只是三年前盛大人途径葱岭古道时,遭遇沙尘暴,不幸葬身他乡,盛家没了顶梁柱,自然一日不如一日。

  盛家只有两个小姐逃了出来,投奔了定国公府。表小姐也分亲疏贵贱,如今盛家垮了,她母亲又只是个外嫁的庶女,金珠哪里看得起她?

  金珠打定主意,这才将人虚虚扶了起来,笑道:“婢子可当不起表小姐这一拜,只是您也知道这几日不安生,后院几百号人一睁眼就等着太太张罗,太太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您瞧,刚才婢子才被太太训斥一通,这个时间进去,恐怕触了太太的霉头。”

  她的话说得半真半假,既不愿跑腿多这一事,又不愿把这表小姐得罪死了。

  盛郦温温柔柔地笑着,“劳烦姐姐为我通报一趟。”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褪下手上的碧玉镯子,悄悄塞到了金珠手里。

  金珠在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眼力也跟着练了出来,知道手里的是好东西,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些,笑道:“这怎么好?罢了,谁让我与小姐投缘,我就替表小姐通报一趟,能不能见着,就要看太太的意思了。”

  待金珠转身回房后,书言才小声叫道:“小姐,你怎么能把镯子给她!”那可是夫人留给小姐的手镯,如今夫人没了,小姐就算有求于人,也不该随随便便就把这东西送出去呀!

  然盛郦只看着木廊下点着的一盏烛火。烛火幽幽自照,在她瞳孔中映出两朵小小的火花。国公府中,银钱开道,她若不如此,又怎么护住妹妹?

  主仆二人在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金珠一脸愧疚地出来,讪讪笑道:“表小姐来得真是不巧,正赶上老太君受了风寒,太太发脾气惩治没照看好老太君的下人,这会子恐怕是不能来见你了。”

  实际上她只在耳房里坐着喝了杯花茶,根本没进去通报就出来回绝了。太太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功夫理会这些杂七杂八的亲戚?能让她们上船都是开恩了!

  盛郦闻言只抿了抿唇角,她知道此时兵荒马乱,事事都不方便。但一想到上辈子国公府的世子犯了事,大太太来宫中求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时,那小心奉承处处讨好的样子,便无端端地觉得刺心。

  罢了,就算她还在前世,宫里的日子也早就虚无缥缈了,此时想它作甚。

  她惦记着还在发烧的妹妹,时间耽误不得,也不再纠缠,只点点头便要告辞。人都走出五步远,却见前面行来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年轻妇人风风火火地行来,身后还簇拥着几个小丫头,心底一振,不由轻声叫道:“碧云嫂子!”

  这一声把碧云和金珠的脚步都给叫住了。那碧云本在向身后的小丫头吩咐给各房太太小姐添置碳火,听得这一声儿,抬眼望去,就见一个小姑娘俏生生地立在太太房前,眯着眼睛细细一看,才认出人,笑道:“表小姐怎的来了!”

  盛郦心底微动,只道天无绝人之路,竟叫她在此地碰见碧云。碧云和金珠都是大太太身边的心腹,两人一主外一主内,面上和和气气,内里实则谁都不服谁,暗斗不断,都想拔得大太太身边人的头筹。

  既然叫她撞运气碰见两人,少不得要利用一番两人的罅隙。

  她打定主意,仰脸笑道:“这许久没有看见碧云嫂子,自然要来问候您一番,您的眼睛如今瞧东西可还好?您是太太身边的得力人,管着这一大家子,平日想来少不得费眼,嫂子可要仔细些。”

  这话直说到碧云心底去,说得她服服帖帖、温温热热,脸上的笑意也浓了三分,道:“劳表小姐记挂着婢子,婢子帮着太太管家,可不得处处用着眼睛,难为小姐您一年才来国公府一两回,还能记着婢子眼睛不好。”盛郦瞧见一旁的金珠顿住脚步,挣着耳朵仔细听两人的话,心知她已入套,只陪笑道:“往年随母亲来拜见祖母和太太,府里后院哪件事离得了嫂子呢,就连大太太也说要是没嫂子在,少不了闹出多少亏空漏缺出来!”

  金珠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相互敷衍得滴水不漏,单听那小丫头的意思,只把碧云夸成太太身边最得脸的人,竟丝毫不把她看在眼里!袖中藏的玉镯突然冰凉起来,她一张小长脸不由往下一挂,两眼往下撇,沉甸甸的。

  相谈甚欢时,碧云也瞧见了金珠的脸色,心底好笑,不免在金珠面前摆起谱,拿出当家媳妇的气势来,只冲着盛郦问道:“不知表小姐这大清早的前来,有何事?”

  话兜兜转转,终于绕到此行的目的上来,她连忙回道:“嫂子既然真心待我,我也不敢相瞒,家中幼妹上船以来许是受了惊吓,昨夜起就受了风寒,整夜咳嗽,身上也发热起来。我本来得了太太和嫂子的照拂,能上船已是天大的恩德,此时还要厚着脸来求太太拨个医士,本不该开口,但……”

  说到这儿,盛郦虽是虚情,却也不禁带上几点心酸,手中执着一方素帕,轻轻拭泪。

  碧云想着刚才那情形,心底明了了两三分。

  心中暗道:“这盛家姑娘瞧着也是个可怜的,难为她这般小的年纪就七窍玲珑,肯跟我这下人敷衍。虽说是个表小姐,但当初盛家姊妹上船,可是老太君亲自允了的。既然她诚心求我,我不免也顺水推舟帮她一把,挣个人情。这位瞧着水晶心肝玲珑七窍的,谁知以后是不是个一飞冲天的主?”

  打定主意,碧云更热切了两分,拉着盛郦的手道:“不瞒您说,当天走得匆忙,船上就一两个医士,正巧又遇上老太君身子不爽利,大爷和太太都亲自侍奉在病榻前呢,医士又怎么走得开!”

  她顿了顿,瞧见这小姑娘略显失望,才又道:“但我家王贵同那医士是相熟的,老太太的病想来并不严重,一旦医士得空了,嫂子必定替表小姐求个人情,把医士给请来!”

  见金珠一脸不屑,仿佛在讥讽她也不过如此,碧云心底暗骂一句“小贱蹄子”,才道:“这样,嫂子屋里还有些川贝枇杷膏,小姐要是不嫌弃,待会儿嫂子寻出来,连同送些冰糖雪梨来可好?这些物事温补的,表小姐酌情用些不碍事的。”

  盛郦知道老太君此时病着,船上必定拨不出医士来替妹妹医治,能寻到些药膳已是最好的结果,当下心底虽有失望,但还是笑道;“多谢嫂子!”

  碧云同她说了这一番话,急着进去回复太太,也就不再多说,只道:“表小姐若是有什么不习惯不顺心的地方,只管同我说,嫂子虽然人微言轻,在太太面前还说得上两句话!”

  盛郦尚未如何,一旁的金珠脸上都挂不住了,转身就走。

  好一番敷衍后,盛郦才得脱身。

  刚刚重生,又同国公府的下人打了一通交道,她不免心生迷茫。无人之处,她习惯性地伸手往胸口脖颈处摸去,却扑了个空,只摸到衣襟上的云纹纽扣。

  陆临江在她及笄礼时赠她的玉佩,她从不离身的玉佩,并未像从前数十年一样挂在她颈下。

  船身随着波浪起伏摇晃,在这一摇一摆中,盛郦才生出些许茫然之感来,没有玉佩,没有陆临江,她竟真的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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